「還有你,青青,你那次回來,流那麼多血,嚇壞我了。」楊芙在她耳邊哭著說,「青青,我只剩你了。要是沒有你,虎狼環伺,日後我該怎麼辦?李煥身邊八名死士,你要想辦法近身,不得掉一層皮?我卻很方便接近他,他不是正好叫我去抄經嗎?這件事我願意做,求你別再說什麼時日無多之類的話嚇唬我了……」
勸不住公主,群青便將本次刺殺視為破釜沉舟。她親手將阿娘留下的毒珠取出,粘在公主的長長的尾甲內,教她如何不露聲色地給李煥下毒,再全身而退。
然而事情計劃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
李煥是身經百戰的行伍之人,寶安公主卻是園中嬌花,從未做過一次行刺之事。她一去不返,群青便知不妙,只恐怕哪裡露了馬腳,被李煥識破了。
叫香草去給寶安公主送藥,不過是送去一個詢問公主是否安好的暗號,她與楊芙議好的暗號。
若事成,平安無虞,便答:早上服過了。
若遇到麻煩,便答:晚上回去再服。
可是楊芙的回答,卻不是商量好的任何一個。
只怕公主已落入李煥掌控中,這句話甚至是燕王代為回答。
香草說,刺殺李煥的南楚細作已押送刑部,應是抓住了活口,不知道他們中到底有幾個人知道她群青藏匿在六尚當中,若有人招供,她的死是早晚的事。
早知如此,她不該答應楊芙,教公主冒險。
她要在自己被揪出來之前,保全公主。
群青將信折起,放進寶安公主的玉枕,急促的腳步忽從後傳來,殿門猛地打開,香草驚愕道:「群、群司籍,服侍燕王殿下的梁公公來了。」
她身後,一名穿棗紅袍的內侍大步走入殿中。梁公公望過來的神情尖刻:「燕王殿下手諭——」
香草伏身,群青垂手聽令。梁公公自袖中取出一片寫滿了字的白絹,瞧了她一眼,高吊嗓道:「尚儀局正六品司籍群青,有謀逆並刺殺皇子之嫌,召往淨蓮閣問話。」
這幾個陌生的詞砸下來,香草的身子抖如篩糠,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愕地望向群青,好像不認識她一般。
群青臉色蒼白,死死盯著那片手諭,只覺自己站在一條四面漏水的孤舟之上:「臣群青大感冤枉。人在內闈,又不在朝堂,平日裡連燕王殿下的面都見不到,能有什麼樣的謀逆之舉?請公公明示。」
口中拖延時間,腦中只將那口諭翻來覆去重複,企圖找到一絲紕漏。謀逆,刺殺皇子,淨蓮閣,淨蓮閣……
不對,燕王此時應該在兩儀殿,為何捨近求遠,傳她到淨蓮閣審問,這兩個地方,幾乎是宮內兩個對角。
梁公公:「奴才還想問你呢,你一個編修宮規的宮官,當值之日不在尚儀局,為何會在太子妃的寢殿?你難道不知太子妃已經禁足,不能待客?」
香草欲言又止,群青道:「尚儀局奉皇后娘娘之命,每月初二初三給太子妃教習內宮禮儀,朱尚儀將這樁任務委託給我,她未曾叫停,我便照舊履職。公公可以找朱尚儀查證。」
梁公公笑了兩聲:「奴才無需找人查證,司籍的話本就漏洞百出!給貴人授課清早開始,一個時辰結束,絕無可能拖過午時。再說太子妃早去了兩儀殿,你不告辭,一人守在鸞儀閣對著空氣授課不成?」梁公公眯了眼,「還是說,是躲在這裡,充當太子妃背後的軍師?」
話砸下來,群青神色不變:「梁公公,我確切是上午授完課不錯。但太子妃禁足煩悶,非得拉我下棋。下至一半,燕王殿下忽然請太子妃去兩儀殿抄經。」
她慢慢地讓開半個身子,露出案台上的棋盤,「太子妃不舍此局,命我看守棋盤等她回來繼續。梁公公,太子一日尚未論罪,太子妃便一日是將來國之主母。我一個小小六品,怎敢得罪,若是公公,你如何拒絕?」
梁公公伸頸,棋盤上黑白兩色子密密擺著,是廝殺膠著之局。旁邊還放著冷透的茶盞,吃了一半的餅糕,一時間難辨真假。
若說這兩個平素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娘子成日在一塊密謀叛國,確實讓人匪夷所思。
梁公公不免羞惱:「奴才只傳令,群司籍與奴才多費口舌也無用,趕緊動身吧。」
香草手腳冰涼,趴在地上安靜無聲,她記得公主出門時,桌上分明沒有棋盤,也沒有那些茶點……
更可怕的是,群青居然如此膽大地敢違抗燕王的諭令。她不怕被杖斃嗎?香草用盡全部的勇氣,顫抖著去拽群青的裙擺,未料她忽地向前走動,香草一下子趴在地上。
「公公稍加打聽便能知道,群青在六尚兢兢業業,一舉一動都按宮規行事,便是為了為官的好聲名。燕王殿下說不出理由,就不要妄自懷疑,污了我的聲名,也污了太子妃的聲名。」群青已慢慢逼近了梁公公,她鳳眼薄唇,看起來清清淡淡的一張臉,髮髻下修長的頸線卻有一種孤拔的曲度,拿起腔調來,也有幾分官威。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梁公公手中綢片上,那一片似乎是從衣袖上隨手裁下,邊緣毛糙,盯了一會兒,她忽然將其一把奪過,梁公公駭了一跳:「你干什……你大膽!」
「自聖臨二年,便有旨意通曉尚服局,桑蠶絲衣、帽、巾、絹不得給燕王殿下受用,正因燕王殿下對蠶絲起風疹瘙癢。殿下身邊,恐怕連一樣蠶絲織物都找不到,怎麼會拿它寫手諭。」
群青斥道:「梁公公,你才大膽。你奉誰的命假傳皇子手諭,他能替你受大刑,替你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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