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不好』?」蔚然睜大眼,「你是在炫耀吧,叫別人活不活了?我看哪,就因為你阿娘以前是長公主的奉衣宮女,她眼睛的標準比其他人高十丈。要我說,你阿娘有點偏心你阿兄,看看她是怎麼對你,又是如何對二郎的?」
群青忍不住道:「我阿娘好著呢。」若朱英真待她不好,不會教她讀書,不會想著送她到更廣闊的天地。
蔚然一把拍在她手臂上:「你就像你阿娘養的小狗,她什麼你都說好。」說著兩人覺得滑稽,便都笑了。
蔚然又向亭中望去,群青明白她想與那些小娘子交談,交際對長安城內的貴女們是必要的一環:「快去吧。」
「你一人真沒關係?」
「沒關係。等快到時辰了我就來找你。」群青的雙眼直勾勾地看向遠處的假山,那裡有個小內侍用力拽馬,馬不住地回頭噴氣,不肯挪動步子,令那小內侍揮汗如雨。
那是一匹白色的駿馬,生得丰神俊秀,將她的神思勾住了。
在家裡,阿爺不准她騎大馬,她也只好按他的心意偽作淑女。只有她和時玉鳴單獨出門,她才能偷著騎上阿兄的馬。但時玉鳴只讓她騎兩圈,就趕她下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阿兄高坐馬上。
等蔚然進了亭子,群青便快步走到假山那處,向不明所以的小內侍行一禮,踮起腳尖,一手貼住馬吻,另一隻冰涼的手繞過脖子,慢慢地梳理它的鬃毛。
時玉鳴曾教過她馴馬,那原本煩躁的白馬慢慢停止噴氣,竟低下頭,用鼻子不住地供她、蹭她,看起來依戀萬分。
小內侍大喜過望:「園裡的馬,平時是馭獸師騎,娘子若不嫌棄,騎到馬廄里去,咱家引路。」
正合群青心意,她翻身便騎上馬。
群青輕輕地馭著白馬,儘量不讓馬蹄發出吵鬧的聲響。身下白馬似和她心意相通,令她如馮虛御風,順順噹噹地穿過水廊,繞過亭閣,風一般自由地穿進馬廄。
她夾住馬腹,馬卻徑直穿出馬廄,再度奔向了亭廊。小內侍累得靠在了栓馬的石墩上,在她身後喊:「怕是悶壞了,不想被拴。娘子兜個幾圈再把它騎回來!」
悶壞的可不止這匹白馬。
群青早就兜遠了。
採選時間還沒到,群青騎著馬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把馬拴好,戀戀不捨地摸了摸它的鬃毛,這才拂淨衣裙,向水榭走去,心跳得極為輕快。
今日就算沒選上,也騎到馬了,不算白來。
然而等群青走回水榭,卻怔住了。
方才坐在水榭中閒談的貴女們全都下來了,安靜地排列在道邊。不僅如此,她們還齊刷刷地注視著她,神色各異,只有蔚然神色激動,欲言又止。
群青止步,讀不懂那口型,心中已著慌了,只恐自己不經意闖下大禍,只是性格穩重,臉上不顯。
隨後自那群小娘子中,慢慢地走出一個最為明艷的,就像一朵芙蓉出水來。
她身著金紅色襦裙,蓬鬆的髮髻上墜著扇形的金飾,皮膚細膩得像牛乳,嘴唇嬌艷得像梅花,眼睛亮得像灑滿了碎星。
她一把抓住了群青的手腕,轉過身,對著那一雙雙眼睛揚聲道:「你們都看見了嗎?本宮選她。」
……
後來,群青已在鸞儀閣中作伴讀,寶安公主解釋道,她打扮成官家女,混在採選的貴女中,就是為了觀察一下她們平素的舉止,卻沒有一個合她心意。
「她們什麼都懂,什麼都想壓別人一頭,其實什麼也不懂,真俗氣。然後本宮看到了你。」
「那麼多人里,我一眼相中了你。」楊芙住扇,明亮的眼瞳轉過來,痴痴地凝視著群青,「你與旁人都不一樣,你就像……我們大楚的璁悉!」
璁悉是傳說中琉璃國的十三王子。他身騎白馬,俊勇不凡,死後去天界做了護法。
在楊芙之前,從未有人這樣讚譽過她,群青從沒覺得自己值得期待,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比人不如。
寶安公主的垂愛,就像落至頭上的星火,照亮了群青的面龐。
群青不知怎麼回答,垂下的睫毛顫著,腦中又如有滾水沸騰。
在宮中伴讀的日子,便無一日懈怠,說是伴讀,實則充當侍女,還有玩伴。扎風箏、制河燈、下圍棋、打馬球,沒有群青不能學會,不能為公主做到的。
自此之後,皇宮於群青,便是桐花台下群臣的朝拜,是林瑜嘉見著她時悻悻的眼神,是練不完的騎射,是阿娘送來的冬衣和囑咐,是昌平長公主賞賜給她的華麗的宮裝和首飾,她剛拿出來,便驚異於那媲美公主的儀制,將宮裝藏在床下,楊芙卻非要壓著她換上,在閣子裡拉著她的手說:這不是很好看嗎?真像我的姊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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