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也說:「去吧,和他們一起。」
王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進明月樓。見他進來,坐著的舉子都望向他,唯有陸華亭和蘇潤端坐。
王希只怕受到冷眼,面上赧然,手腳不知道如何擺放。張其如卻兩手端起杯,寬和道:「我們都已知曉了,你不是主動替考,是被孟家所迫。」
「就是啊,我們都是窮苦書生,理解彼此的難處。若受大人物提攜,誰能如王兄一般,寧肯受難稱病,也不願考?」另一人也站起來,「王兄明年日後做了官,也一定是個好官。」
眾人真誠的敬酒中,王希臉色漲紅,眼中含淚,他忍不住看向窗外,窗外卻只有紛落的雪粒,沒了群青的影子。
舉子們又向陸華亭敬酒致謝:「若非長史相助,我們也無法及時趕到長安考試,亦無今日中選。」
陸華亭黑眸中倒映著燭火,微微笑道:「你們還得感謝另外一人。」
眾人面面相覷,王希剛想開口,陸華亭卻瞥了他一眼,止住了他,他骨節分明的手壓著酒杯向前一推,復又笑道:「若致謝只是飲酒,某替她領了。」
舉子們便紛紛起身,在歡笑聲中替他斟滿。陸華亭滿杯飲了,囑咐竹素道:「去買些小花炮,你們臨窗放了,便當是答謝此人,如何?」
舉子們都道:「此法好!」
王希亦微笑起來。大宸的小花炮,是在裁好的竹段內填充硝火,點燃時有火星迸射而出,有除晦驅邪、祈求平安之效,即便群青不在場,也可以遙表心意了。
臨近年關,城內添了許多盞紅燈籠。
走在街上,群青問丹陽公主:「公主怎不與舉子們一起飲酒?」
丹陽道:「他們要在一起飲酒作詩,本宮不喜歡作詩,也不喜歡飲酒。」
丹陽公主親口說不喜歡飲酒,倒令群青十分意外。
群青和丹陽公主已走到賣燈處,更有小兒拎著紅艷艷的紅鯉魚燈,在雪中歡快地奔跑追逐。
群青見丹陽公主一直盯著那幾個孩子,似有艷羨之色,便走去買了一隻鯉魚燈,遞給了丹陽。
丹陽是第一次收到小娘子送的燈,怔怔地望著群青被燈映亮的臉:「群典儀,你成婚了嗎?」
群青搖頭。
「難怪。」丹陽噗嗤笑出聲,「你可知道,民間習俗,燈要兒郎給喜歡的小娘子送才是。」
群青如何不知道,只是她從不信這套民俗,不信這一套的人很多,陸華亭不就給她送過燈嗎?
「誰說只有郎君才能送燈,臣以為喜歡便可以用自己的月俸買,我也可以給殿下買燈。」群青將燈遞給她,「聽聞從前殿下擁兵時,曾為救城內百姓而退兵,此事令我印象深刻,便當是為了百姓答謝公主。」
丹陽接過燈,笑得像個孩子,然而聽聞往事,笑容又暗淡下來:「你可知道,聖人不喜本宮領兵,你說的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既許女子走仕途,為何不喜歡公主領兵呢?」群青問。
「因為前朝昌平長公主。」丹陽悵然道,「你可聽說過那個傳聞?楚國國破,原是因為昌平長公主策劃奪位,故意叫荒帝前去督戰,意圖謀反,結果因駙馬背叛才功虧一簣。聖人雖然從昌平手中奪了皇位,但不喜強勢的公主,只恐重演當年的事。本宮仰仗皇伯伯生存,自然要讓他放心,皇權之下,飲酒養面首,過富貴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
丹陽回頭看去,群青順著她的目光,看見遠遠跟隨丹陽的兩名公主府侍衛,恐怕是監視她的舉動。
如她所料,丹陽公主並非無志,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難處。
「我們不能走在一起了。群典儀,多謝你的燈。」丹陽笑嘻嘻說罷,快步走回明月樓。
群青一人在街上徘徊,又想起丹陽方才的話。
身為舊楚的人,她是第一次聽聞昌平公主曾企圖謀反的事,若此事是真的,那禪師身為昌平公主的下屬,痛恨李家,不斷地指揮細作殺李家人便說得通了。
只是如今塵歸塵、土歸土,昌平公主已死,單靠芳歇和禪師,也很難翻出什麼風浪……
耳邊巨響,喚回了群青的神志。她忙退避幾步,只見前面有幾隻小花炮斜伸出明月樓一層的窗外,煌煌的煙火噴入夜空,璀璨的火光映亮了她的臉頰。
沒想到這些舉子有這等閒情雅致,倒令她回想起兒時過年的景象,她最喜歡看阿爺放煙火,想起來恍若隔世。
身旁百姓來來往往,群青站在暗處,仰頭看這火樹銀花,覺得好看,卻不知這煙火為誰而燃。
等小花炮嘶嘶寂滅,群青耳力極強,聽得見窗內嘈雜勸酒聲。丹陽公主已回到席間,坐在一眾郎君之間飲酒,舉止輕佻,她寫了幾張彩紙,又把瓷勺立在桌上,撥動勺柄。
這是大宸一種勸酒遊戲,瓷勺在桌上轉動,勺柄轉到誰,誰便要飲一杯酒,再抽籤作詩,做不出便加罰一杯。
眼下勺柄應是轉在了陸華亭與蘇潤中間。眾舉子全都站起來,圍觀兩人箋上作詩,兩人同時抽籤,同時筆走龍蛇,看得眾人屏住呼吸,竟是難分勝負,大呼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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