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鬆的雪有三尺厚,群青摔得並不痛,但是精疲力竭,好容易爬起來,見凌雲翼在陽光下別過頭笑了。那笑容有幾分頑劣,是平素從未見過的輕盈神態,只是很快便消逝了。
「知道打不贏還打呢?」他說話的語氣變得很溫和,「你有些像我初從軍時。」
群青道:「此行是為護佑寶安公主,難道刺客近了身,也要因為自己打不贏就退縮嗎?」
未料此話讓凌雲翼眼中的笑容立即消逝了。
他點點頭,拾起她的劍,輕飄笑道:「也是。既是用在宮廷里,你的武藝,學到這裡,也就足夠了。」
群青拿著劍鞘接過劍,凌雲翼卻把劍刃抬高些,借著日光看清那上面的銘文。昌平公主賜下之物,皆是宮廷秘寶,這把劍也是貴重。
「真是一把好劍。」他贊道,猛然推劍入鞘,那力度震得群青虎口發麻,「只可惜,只能用在這金籠中了。」
群青仿佛感知到駙馬心中怨氣,心中不安,可是再仰頭去看他,他立在原地,一如平日沉默,如一座雕塑。
「去換身衣裳吧。」凌雲翼好像不想再搭理她。
群青身上襖裙已被雪水打得透濕,快步去更衣。回來時,看到射囿里添了很多人,便躲在枝杈後觀望。
這一行人錦帽貂裘,皆是凌雲家的子弟。凌雲翼曾經的兄弟們進宮拜會,他們跟在昌平公主身後,不住地恭維著公主。
昌平公主想自己逛梅園,從小內侍手中接過弓箭交給凌雲翼,只叫幾人在射靶前比劍取樂。
可待那抹華貴的身影翩然而去之後,射囿中的氛圍便變了種模樣。他們拉弓射箭,道:「真沒想到,最有福氣的是駙馬,兒時太天真,讀什麼聖賢書,都不如這俊俏的一張臉。」
「除了模樣俊俏,還要勇武善戰,最好有擊退北戎的戰功,這你們誰有?」
另一人笑道:「俊俏也好,善戰也好,換來的不過是入贅給帝王家。這世子都老大了,還不封賞凌雲家,咱們父親竟連個實權都沒有!明面上是駙馬,說他是男寵也可以,何日昌平殿下變了心,棄之如敝履。男人做到這份上,真可憐。」
歷來和皇族做姻親,家族都可雞犬升天。都是因凌雲翼向昌平公主請命,不封賞凌雲家的人,楊儀不願令世家坐大,樂得順水推舟。這些人平白失去加官進爵的機會,心中滿是怨氣。
凌雲翼本就為家族排擠,如此一來,每次見面,更免不了暗流涌動。
一支支箭穿破冰雪,釘在靶上。
無論如何奚落或暗示,凌雲翼都不接話,眼中滿是漠然。
「自古美人配英雄,昌平殿下選中阿弟也是合情合理。我倒是羨慕萬分,這昌平公主何等的權勢滔天,夜裡還不是要被阿弟壓在身下。也不知昌平殿下和其他娘子……」說著,幾人都笑起來。
笑聲未落,忽然變了調。
凌雲翼驟然撥轉箭頭,利箭擦著說話那人的臉過去,鮮血飛濺而出,那人立即仆倒。一周人都被鎮住,大呼小叫地圍攏過去。
凌雲翼面色蒼白,陰沉沉地看著他,眸中燃燒著紅霞般的火焰,一字從口中吐出:「滾。」
如此陣仗,自然驚動了昌平公主。
待這幾人連滾帶爬地離了場,雪地之中,又只剩下二人,黑衣的是凌雲翼,如金魚擺尾的,則是昌平公主的衣裙。
披帛裙擺宛如飄蕩的雲霞,拂過凌雲翼的面龐,她調笑道:「生氣了?何必要如此動氣呢?」
群青聽說昌平公主與駙馬不睦已有多年。
凌雲翼突然跪在雪地中:「臣願駐守西北,為大楚守衛邊境安寧。」
驟然的沉默昭示著昌平公主的不悅。
「可保家衛國的人很多,又不止你一人,駙馬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看來他們便是為了這件事爭吵。
見凌雲翼跪著不動,昌平公主強行用團扇挑起他的臉,笑著看進他眼睛裡,「你若真是討厭本宮,方才幹嘛要維護本宮?」
因周圍還有其他的宮人,凌雲翼瞧了她一眼又立即看著地下,無人可以隨意直視昌平公主的眼睛,當然也不可以亂動亂喊,但他的身子繃得像弦,幾乎在顫抖,似在強忍。
昌平公主帶著的八名內侍宮女,無一人挪動步子。
群青覺得眼前的昌平公主似乎變成了馴獸人,跪在她面前顫抖的變成了一頭被拴住的狼。
平庸的男子,無法引起昌平公主的興趣。她知道凌雲翼不快,而讓昌平快樂的,恰是他心中不馴的部分。
她想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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