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仁連忙將人扶起,「想必三郎早已經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方才我宋大哥說,這些日子你日夜挑燈苦戰……」
宋三郎道:「學生確實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可惜如今災年已至,家中存書尚少,惑不得解。」
「學生想著,等大災過去,便去興寧書院報導。興寧書院以藏書多而聞名,學生打算多學多看,想來以此彌補缺憾。」
王懷仁聽了他的話卻搖搖頭,「你的文章里詩書氣息飽滿,現階段已達頂峰,定是苦讀過不少詩書,如今書對你暫時無用了,讀再多的書也是枉然。」
「你的文章還缺乏一股立足之氣,過了這一關,那時候再去看書,才有更上一層樓的體會。」
宋三郎感受到自己被指了一條明路,連忙道:「多謝先生,學生愚鈍,接下來這些時日,當如何?」
王懷仁:「你且先靜下心來,除去每日要溫習的功課,每日的文章策論也不可少。而後,去感受民生。就如這些天,稻香村發生了什麼,家裡發生了那些事,你是什麼心情,將之寫下,再擴展到家國之上,以小見大,若有類似的事發生,你當如何回答?」
宋三郎激動,只覺得腦袋中的一團迷霧被人撥開了。
王懷仁繼續道:「就拿方才的一個例子來說。」他半開玩笑道,「我是我的親身經歷,來的路上,本以為走大路,會遇到劫匪歹徒,便臨時更改了要走小路,哪知小路上劫匪更多,一路上要不是幾個家丁拼死捍衛,那些糧食恐怕要落他人之腹了。」
宋三郎聽完身軀一震,霜災這些天來,外頭竟然已經如此…
王懷仁看著他的反應,繼續說:「這要是換做你,你有何感想?」
宋三郎思索片刻,還是堅定道:「氣憤。當今聖上以德治天下,平定亂邦,安身立民,大災之下人人惶惶,食不果腹,怎能捨去了立命之本,去迫害其他無辜之人。」
王懷仁拍了拍宋三郎的肩膀,笑道,「三郎啊,你是正確的,我也很氣憤!」
「但你終究還是太年輕。」
「我倒是認為,氣憤之下還可以再有另外一方面反思,為何會如此?這樣的事為何會發生?難道這些百姓都是甘願成為匪患麼,誰不想安安心心待在屋子裡,兒孫環繞,生活平穩。」
王懷仁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官」字。
「從官府層面,哪些是官府失職的方面,這樣的事是不是可以杜絕,若是下一次再有這樣的大災,官府給如何應對?」
他拿起筆,又寫了一個「理」字。
「當然,人性的角度也不能忽略,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吃飽穿暖,也就沒有那麼多禮數可言,講理的大多數都是讀書人,但如今大順朝讀書人又有幾何?你瞧那些山匪,那個讀過多少書?若是人人都讀書知理,這樣的事會不會少,從根源上杜絕。」
緊接著,王懷仁又寫了一個「國」字。
「若是這樣的大災遍及全國,上下民眾沸騰,民不聊生,此刻朝廷應該怎麼做,若是災難更為嚴重,又會如何?這些,都應該是你思考的東西。」
王懷仁放下筆,「將這些思考清楚了,你那些空中樓閣一樣的觀點,便能切切實實地落到點子上,落到心坎里。」
王懷仁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在宋三郎看來每一個字乃至每一處停頓對自己都至關重要,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這樣清晰的頓悟過。
如一盞明燈,點亮了前路。
王懷仁笑著拍了拍宋三郎的肩膀,「三郎,興寧書院是個好去處,日後去了縣學裡頭,可常去找我探討文章。」
宋三郎反應過來,對著王懷仁連連道謝:「多謝先生,先生聖言,為學生指點迷津,學生感激不盡!」
王懷仁只是擺擺手笑著。
宋三郎拿起筆,將方才王懷仁寫字的紙小心翼翼疊起來,放到胸口的袋子中,而後順著王懷仁給的思路繼續往下寫,臉上儘是堅定之色。
王懷仁也不打擾他,起身來到宋老漢等人身邊,毫無形象拿起一個滾燙的芋頭,被燙的又放在一邊,引得宋家人偷笑。
宋老漢看著坐得筆直的宋三郎,問道:「這孩子,掉書窩裡去了,一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
王懷仁咬下一口熱氣騰騰的烤芋頭,笑著道:「你家三郎啊,前途大著呢,這孩子毅力強,定力好,不是池中之物。」
一家人說說笑笑,宋老漢定了定神色,問道:「伯遠,你方才說,來的路上碰著了山匪,咱們稻香村天遙路遠的,也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麼情況…」
王懷仁咬著的香糯烤芋頭停頓了一秒鐘,他似悲嘆又似感慨,「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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