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坳騰起濃煙,焦糊味里混著詭異的肉香。十幾個流民圍坐在火堆旁,鐵鍋里翻湧的肉塊露出半截青白手指。
「別看!」王鐵牛捂住喜兒的眼,王蘭也趕忙將寶姐兒扯到懷裡。
但砍樹的聲音還是太大聲,流民們已經注意到了一行人的動靜,緩緩起身,渾濁的眼珠在火光里泛著綠光,慢慢走來:「貴人行行好,我們實在沒糧食了,餓得不行了,施捨一些糧食吧......」
流民眼裡的綠光越來越旺,個個的手中還拿著大砍刀。
王鐵牛趕忙將女眷護到身後,「別過來,我們也沒有糧食!」
流民餓得凹陷的肋骨根根分明。聽到這話,怔愣片刻,突然爆發出夜梟般的怪笑,「你們沒有糧食,那也正好......」
丹娘子踉蹌後退,繡鞋陷進鬆軟的泥土。她這才看清整片山坡都是攢動的人頭,餓殍的腐臭驚飛了樹梢的禿鷲。
「竟然...這麼多人躲在這。」
王鐵牛反手將腰刀橫在胸前,「我們也是落難者,身上確實沒糧食了,你們要是再過來,也別怪我不客氣。」
王鐵牛常年走鏢,肌肉蟠扎,這麼一聲大喝,確實將那些蠢蠢欲動的難民鎮住不少。
王鐵牛冷著臉盯著這群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不見人了,這才開始狂奔起來。
一行人也沒空去理那些扎腿的荊棘了,見路就跑,遇澗就跨,就這樣一連往山下跑去,
王蘭背著丹娘子,一個不慎,被倒掛滿刺的枝條給勾住了手臂,眼看著就要撲倒在地,丹娘子連忙伸出手拉住一旁的樹,卻被刺了滿手血。
這樹上也全是尖刺,兩個人巨大的慣性使得丹娘子的手臂在樹上摩擦了一圈,福子看到後立即伸手拉住,來不及道謝,幾人繼續往山下跑去。
終於衝到了官道上。
喜兒娘眼前還晃動著方才那詭異又可怕的一幕,雙手顫抖著道:「那些...剛才他們吃的那些肉......」
福子連忙將她抱住,「不怕,就當做沒看到,和咱們也沒關係。」
喜兒娘泣不成聲,「福子,這世道是徹底亂了啊。」
丹娘子和王蘭坐在一邊,也久久說不出話。
王蘭伸手向衣襟里,忽地撕下一塊,幫丹娘子包紮手臂,一邊包一邊掉眼淚,跪下來磕頭道:「丹夫子...」
丹娘子心裡酸澀,剛想將她拉起來,王蘭抬起頭來,「今後若還有險境,本就是我該受的,丹娘子莫要再傷了自己了。」
丹娘子將她拉起來,「什麼該不該的,快起來,莫要再說這種話了。」
王蘭還是磕夠了頭,這才起身。
*
破曉時分,青州城牆終於刺破晨霧。
王鐵牛一行人走走停停,路上又漲水反覆了數次,每次都席捲帶走一大群人。
從剛開始著急無比,看著這麼多人被捲入大水中,到後面的麻木。
護城河上漂著密密麻麻的浮屍,守軍正在用鐵鉤打撈。突然,吊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丹娘子瞳孔驟縮,只見城門一旁黑壓壓的流民,最前頭的漢子高舉著血淋淋的斷臂:
「謝家私藏朝廷的賑災糧,證據確鑿,大家跟我一起,伸張民意,把屬於我們的賑災糧拿回來!」
城外一堆流民居無定所,本就民怨沸騰,聽到有人私藏了朝廷下發的賑災糧,那還得了,當即吵嚷起來,「快把賑災糧還給我們!」
「謝家就是吃人的惡鬼,竟然連賑災糧都私吞!人血饅頭你們也吃得下去!」
「把賑災糧還給我們!」
青州城外徹底亂成了一片。
謝府書房,冰鑒騰起的白霧模糊了輿圖輪廓。
青州的一眾官員正在研究輿圖,個個眉頭緊鎖,發表對如今形勢的看法。
青州知府面容嚴峻,摸著鬍子連聲道:「外頭的流民暴亂,就是叛賊故意引導的,城外的流民全都反了啊!」
「青州接納不了太多流民,若是放那些流民進城,至我青州城原本的百姓何地,多出來的流民又該如何安置,這是最大的問題。」
有人開口道:「但若是城外的流民沒有得到妥善安置,就會一直鬧事,屆時青州也同樣不堪其擾。」
青州知府嘆氣,頭髮都要掉光了,「那該如何?揚州淪陷,此次大洪水幾乎淹沒了整個南方,也只有一些地勢高的州府能夠倖免,其他州也正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空管青州前的這些難民。」
「且朝廷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忙北邊叛軍的事,哪還有精力來管南方,更別說賑災糧了,一顆子都沒看到!」
一群人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沒想出一個所以然。
謝三郎面色沉鬱,指尖划過硃砂標記:「叛軍三日後抵青州,流民就是他們的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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