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是窯爐里木柴燒出的嗶剝,許是窯爐的溫熱熏繚,看著訕
訕跟上來的姚月娥,齊猛心頭竟罕見地生出一股燥熱的惱怒。
好在此刻她已經收起手裡的錢袋,神情板正地同他道:「我是念在窯里兄弟大多是本地人,安土重遷,我也不好意思讓大家都跟著我走。」
齊猛還是不說話,濃黑的眉眼映著火光,顯出幾分平日裡不常見的壓迫感。姚月娥心中發怵,卻聽他聲音沉悶地道:「我不走。」
姚月娥沒太聽清,側頭「啊」了一聲,齊猛卻以為她是驚訝,聲音又拔高几分道:「當年你出錢替我娘瞧病的時候,我就說過,這輩子我齊猛就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哎喲!」
額上冷不防挨了一記爆栗,齊猛捂頭看過來,卻見火色暖光下,姚月娥一雙桃花眼瞪得溜圓,神色肅穆地訓斥道:「沒大沒小!什麼你呀我呀,要叫師父!」
「哦……」齊猛怏怏地點頭,視線卻落在她豐腴瑩潤的唇。
兩人相識頗早,而窯廠這些人里,大約也只有齊猛知道姚月娥的女子身份。
雖說齊猛不覺得女子都該在家中相夫教子,可總有些莫名的瞬間他會想,若有一天師父能恢復女兒身,那定然是十里八鄉都讚嘆的美人。
心跳滯了一拍,齊猛倉皇回神,對自己方才的雜念生出幾許愧疚,便心虛地將頭轉向了一邊。
旁邊的姚月娥自是不知他心裡的百轉千回,見這人突然安靜,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說重了。
她收起方才的疾言厲色,有些赧然地妥協,「那……你既是自願,那就一起走吧……」
話音未落,齊猛已經竄了起來。
「你去哪兒啊?」姚月娥一把拉住他。
齊猛回頭,眸子映著火色,「我當然是去收東西啊。」言訖掙開姚月娥的手,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收東西……」姚月娥看著那個身影訥訥,「收東西也用不著這麼快吧……」
許是受了齊猛影響,夜裡閒著也是閒著,姚月娥便也回屋開始清點要帶走的物件。
她在封府前後加起來待了不到兩年,除開那些帶不走的衣料和大件,姚月娥幾乎搜走了封令鐸送她的所有東西——耳墜、鐲子、簪釵、玉佩,還有一些小件的玉雕把件和兩幅據說很是值錢的字畫。
之前開廠的時候,讓齊猛當掉了一些,而如今剩下的,姚月娥簡單估算了一下,大約換個地方從頭再來,也不算太難。
心裡有了底,便也就不慌了。她先將這些值錢的東西包好,才開始清理衣物鞋褲。
房門卻在這時開了一隙,「啪嗒啪嗒」的幾聲響動,姚月娥低頭,果見只白鵝一搖一擺地走了進來。她給這隻鵝起名叫大白,是離開封府的時候,姚月娥唯一帶走的活物。
與大白相識那一日,封府里熱鬧非凡,聽下人們說,封夫人為了給初入仕途的少爺謀個好前程,特地擺席宴請了好些朝中官員的家眷。
彼時正是綠肥紅瘦的暮春時節,城中牡丹盛開,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景象。
封夫人不知從哪處尋來了幾株姚黃和魏紫,安放在後院的園圃里,有意要借花向這些官太太們獻佛。
姚月娥身份低微,自是沒有資格去湊熱鬧。可她的小院位於封府最靠近圃子的偏房,都不需推窗開門,便能聽見那群貴夫人們在說些什麼。
無非不過是些浮誇恭維的矯情話,姚月娥倒也不稀罕聽,就在她轉頭去榻上小憩的時候,外面不知是誰說了句,「花是好花,就是這滿園的酢漿草實在礙眼。」
一語畢,院外眾人紛紛應是。
封夫人赧然陪笑,語氣清淡地解釋道:「這是府里一個鄉下來的丫頭種的,一開始只種了幾株,沒想到這草這麼賤,一竄就是一大片。平時開些小花也算可看,如今跟這國色天香的牡丹一比,可真是大煞風景了,劉嬤嬤。」
屋裡的姚月娥心頭一緊,果然聽見封夫人吩咐,「快叫人來將這些草都鏟了,別礙著夫人們賞花。」
聽著劉嬤嬤應承跑遠的腳步,姚月娥的心口霎時被堵上一塊巨石。
那些酢漿草確實都是她種的,不僅是她種的,還是她從老宅帶來的唯一留念。
小時候家貧沒有零嘴,每每傍晚跟著母親去窯上給父親送飯,她就會從路邊揪下一根酢漿草含在嘴裡。細細的草莖會滲出酸酸的味道,混著草木的清香,是她兒時獨屬於一家三口的記憶。
姚月娥不明白,牡丹有牡丹的雍容華貴,酢漿草有酢漿草的清新可人,偌大的庭院兩者各自生長、互不相干,怎麼偏就有人容不下這些只需方寸水土的小草?
於是那一日,姚月娥鬼迷心竅地走進廚房,趁著晚宴上菜無人注意,她偷偷地打開了關著大白的竹籠。
後來的事,便是大白不負所望地掀了整場晚宴,那些之前叫著要鏟草的夫人們個個蓬頭散發、形容狼狽地離開了封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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