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鐸蹙眉,「天子一跬步,皆是百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
一席話說得葉夷簡心驚肉跳。
他趕緊起身檢查了一遍門窗,才回了榻上對封令鐸道:「這種話你可千萬別在別人面前說。你還以為當今的皇上,是原來在益州時候,和我們一起下河摸魚、詩酒唱和的皇上嗎?」
封令鐸哂笑,心照不宣。
或許從古至今就是這樣,真心能存在於富商和乞丐、地主與佃農、妓子與恩客,但就是永遠不會存在於君臣。
封令鐸常伴君側,這一點,他自是比葉夷簡更清楚。
兩人喝著茶,各自沉默,封令鐸倏地想到什麼,問葉夷簡到,「上次說的那些古玩鋪和錢莊,還是沒有消息嗎?」
葉夷簡搖頭,「魚入大海,談何容易啊……」
封令鐸忖到,「方才你提到的這個新法,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其中一項就是要在京城成立市易務,對商業和市場進行管控吧?」
「嗯,對。」葉夷簡點頭,有點不明所以。
封令鐸放下手中茶盞,頗有些怨念地乜了葉夷簡一眼,道:「剛好,對於上京的商業市場,大約也沒有比薛清更懂的人。實在沒有門路的話,我便拿這市易務的事,去套套他的話。」
*
朝廷要推行新法的消息傳得很快,而商人又向來是信息靈敏的,不過幾日功夫,上京城的大小商戶間,便都在討論朝廷打算實施的市易法。
早前薛家在永豐帝建立大昭之後,薛清因著從龍之功,被授予了一個正六品奉直大夫的寄祿官,故而新政的消息甫一放出,便有相熟的商戶上門打聽,如今更是連門檻都要被人給踏破了。
薛家門風嚴謹,薛清又一向待人溫和有禮,故幾日來無論是誰遞拜帖求見,他都會抽出時間一敘。儘管於新政之上,他能左右的實在有限,不過是給商戶們一些安慰罷了。
夏月如鏡,檐復整妝。
這日晚膳過後,薛清好不容易得了片刻的閒暇,方才坐下,便見薛府的管事來找,手裡拿了份剛收的拜帖。
「少東家,」管事的將拜帖呈上來,「是朝廷的人。」
薛清掃一眼,當下有些怔忡。
雖說他早知道朝廷會因新政的事派人來找他,可沒曾想這一次,來的人竟然是封令鐸。
早在薛清回京之後,他便托京中熟人打聽了這位的身份,且思及兩人之前在閩南路的相處,著實也說不上融洽,薛清不知憑著區區一部市易法,堂堂封相怎麼會紆尊登了他的門?
可疑惑歸疑惑,薛家再是受寵,他也斷不敢將封令鐸拒之門外。
薛清整好衣衫,親自往薛府的會客堂見客。
燈火通明的客堂內,玄衣男子勁瘦挺拔。此時正微微彎俯著身子,仔仔細細地賞鑒著客堂一側博古架上的瓷器。
朝中封相手段凜冽、殺伐果決,饒是在閩南路與他交手的那幾次,他留給薛清的印象,更多也是鋒利。
可如今陡見他這樣的專注和認真,薛清倒猝然從中看出幾分孩童般的虔誠,不知為何,心中對他的那點成見,到底是輕了幾分。
「封參政,」薛清行過去,恭敬地揖到,「見過封參政。」
突如其來的一聲,打斷了封令鐸的思緒。他將目光從博古架上的瓷器收束,回頭便見一身空青色長袍的薛清。
記憶中,這人就總愛穿一身或青或白的袍衫,襯得他本就溫潤的氣質更加清冷出塵。
而今一月不見,眼前之人更是被上京水土養出了幾分矜貴,往眼前一站便如謫仙降世,也難怪姚月娥……
封令鐸一怔,趕緊將腦子裡那些有的沒的清了出去,端出一副施施然的態度,受了薛清的禮。
兩人落坐,薛清命人奉上明前的紫筍。
茶香氤氳,對坐共品,兩人皆是沉默,待到一杯茶下肚也沒人先開口,真是將這淺淺的一壺茶,都喝出了一股莫名的火藥味。
良久,薛清提了提嘴角,終是聲音溫淡地開了口,「封參政百忙之中親臨寒舍,薛某以為,不只是想同薛某飲茶的吧?」
對面的人這才放下手中茶盞,眼帘半掀地直言道:「朝廷新政,欲意於京城成立市易務,故而想問問薛老闆,可願入市易務任職?」
薛清聞言笑了,只道:「薛某一介商戶而已,既無治國之略,也未參與科舉,身上這正六品的官職還是蒙皇上厚愛才得的閒職,貿然入市易務怕是不和規矩,也不能服眾。」
「嗯,」封令鐸點頭,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說辭,也不在其上糾結,只問:「那念在你我私交,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薛老
板,還請薛老闆知無不言,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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