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著白色或黑色頭巾,身穿寬鬆長袍的是大食國商人;盤頭帶簪,或系彩色頭帶的是真臘國商人;戴著圓錐形帽子,身穿寬鬆交領短衣的商人,通常是來自大昭南方海域的三佛齊……
這些人也一早就等在潘樓外面,拿著公憑和通關文牒,準備入內。
潘樓二層的茶廊里,封令鐸品著手裡的明前紫筍,卻覺味同嚼蠟。
他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問身後的衛五,姚月娥一行的消息。
衛五被問得沒轍,說出去看看,然還沒來得及走出身後的圍屏,便見會場清一色的男子長袍里,一抹薄梅紅裙明艷,像晚霞浸透的煙羅。
「師傅,」齊猛湊過去,神采奕奕地對姚月娥道:「我剛在這兒看了一圈,發現這些參展的商戶里,就屬咱家的茶器最好!」
姚月娥回頭瞪他,笑道:「你懂什麼,這就知道了?」
「嗯!」齊猛點頭,「官哥汝鈞定雖然名氣大,但就茶器一項而言,氣韻之上比之咱家的黑釉盞差得遠了。」
姚月娥乜他一眼,提醒他注意言辭。
正說著話,一陣喧鬧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姚月娥循聲望去,只見展廳正中的高台上,一位老者正悠然地煮著茶。
周圍人群紛亂,他卻身著素袍、鶴髮童顏,面前茶具紅中帶紫、貴氣非凡,一看便知是鈞瓷之中最為名貴的鈞紅。
不得不說,那瓷器色澤和器型都實在精美,姚月娥一瞧便入了神,直到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這不是那日拜訪時,對她出言不遜、狐假虎威將她拒之門外的張廷懷大徒弟又是誰?
乍然相遇,兩個人都有些意外。
那學徒匆匆瞥了姚月娥一眼便轉開了,幾乎是把「不想搭理」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平白受了兩次白眼,姚月娥自是沒打算再去碰壁。
她淡然地收回目光,正說再往別處看看,甫一轉身,便見原先熙攘的人群不知何時分列兩側,十多個身著東瀛服飾的女子手捧茶器魚貫而入,走在最前頭的,卻是個身著蒼青色圓領大袖衫的男子。
這群人不倫不類的組合,很快便吸引了展廳里所有人的視線。
眾人紛紛側目,噤聲往這邊看來。
穿著蒼青色大袖衫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勾著唇,撩袍徑直跪坐在了張廷懷茶案的對面。
「這位是東瀛國三皇子,文昭殿下。」那皇子的譯官眉飛色舞,「殿下自幼飽讀典籍,尤愛茶器,聽聞中原乃茶道茶器之本,故今特攜東瀛至寶,請張先生指教。」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文昭皇子卻對張廷懷略一頷首,示意身後婢女將手中茶器呈放在了茶案上。
韋鴻臚、金法曹、湯提點,與文昭皇子衣著作派不同的是,他所用的茶器皆是平平無奇的漆黑釉色,乍一看去,就如同街頭巷尾的茶肆之物。
可案上另一邊,茶盞配套的銀茶筅上,卻刻著櫻花與蛇紋,而那只用於存放茶葉的螺鈿茶盒上,嵌的竟是大昭綿延的山河版圖。
姚月娥蹙眉,看來與其說這位文昭皇子是來與大昭「切磋」茶器,倒不如說他是上門挑釁來得實在。
台上的張廷懷自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
他擱下手中茶盞,抬眸看向來者,笑到,「殿下攜寶物遠道而來,誠心可見,所謂教學相長,既殿下盛情邀請,張某恭敬不如從命。」
言訖,他伸手一揮,一套色彩同樣奪目的紅鈞茶器被呈了上來。
炙茶、入碾、過篩、溫盞,一系準備就緒,兩人開始往茶盞中注湯。
簌簌擊拂之聲漸起,珠璣磊落、栗文蟹眼、輕雲漸生、乳點勃然,熱湯分次注入茶盞,茶沫變化的同時,兩人手中茶盞竟也隨之而變。
張廷懷手中的鈞紅茶盞在茶湯和水溫的變化下,逐漸顯泛出絢爛的色彩,如日暮時天邊變化的彩霞,瑰麗斑斕,又像倏然被打翻的彩色琉璃。
相比之下,文昭皇子的茶盞依舊是漆黑的釉色,除了因為水溫而泛起的淡淡銀藍,與剛才初見之時別無二致。
人群中,有大昭的官員頗為不屑地冷哼,而張廷懷的
徒弟見狀更是得意忘形,語氣不善地嘲諷,「彈丸小國,魚蝦當蛟龍、碎瓷充金玉,到底是沒見過什麼世面。」
這席話當真冒犯,聽得張廷懷回頭,以眼神警告自己這忘乎所以的徒弟。
文昭皇子卻反常地笑了笑,延手示意婢女將面前那杯茶湯奉給他。
到底是東瀛國皇子的賞賜,學徒再是傲慢,也不敢當眾下了對方的面子。猶豫片刻,還是表面恭敬地接過茶盞,低頭飲了一口。
茶湯漸少,原本浸在雪白茶沫里的斑紋浮現,映著盈盈火色,仿若銀河星屑流瀉而入,斑斕瑰麗,堪稱絕艷。
這竟是早已失傳的曜變天目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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