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貢的貨款和出口的預付都下來了,姚月娥手頭總算是寬裕起來。
她盤算著這麼多的銀子,大約足夠她在上京租一間像樣的鋪子和民宅,或許還能捎一點回去,給嘉禾縣窯廠上的那些兄弟再漲一漲工錢。
而封令鐸也沒有再找過姚月娥。
葉夷簡拽著她還給封令鐸的銀票時,還有些為難,但所有的欲言又止和愁腸百結,最後都化作一聲長嘆。
葉夷簡搖搖頭,沉默地坐上了馬車。
如今的姚氏瓷鋪早不是原先那冷清的模樣,姚月娥每天忙著訂單和招收學徒,常常都是焦頭爛額、腳不沾地。
手上的事情多了,自然便沒有空隙去胡思亂想,畢竟如今的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姚月娥行得坦然。
深秋的夜晚涼意稠濃,姚月娥外出晚歸,甫一撩開車簾,便見鋪子門口的屋檐下,蹲著個頭頂雙丫髻的小姑娘。
她聽見身後動靜,起身看過來,像模像樣地喚了一聲,「姚師傅。」
姚月娥這時才看清,面前這個小姑娘是隔壁那間茶葉鋪子掌柜的女兒。
隔壁那對夫妻待人和善、品行敦厚,姚月娥在這裡開店幾個月,兩家常有來往,也算是姚月娥在上京交到的為數不多的朋友。
姚月娥行過去將小姑娘從地上牽起來,拍拍她沾了塵土的衣裙,溫聲問:「怎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這裡?你爹娘呢?」
小姑娘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對姚月娥道:「爹娘被穿紅衣服的人帶走了。」
姚月娥聽不懂她的意思,好在店裡的夥計聽到了,跟姚月娥解釋,「是巡檢司的人。」
「巡檢司?」姚月娥疑惑。
巡檢司是大昭負責京師巡防的機構,職責包括巡邏緝盜、消防治安一類,一般情況,不會隨意帶走合規經營的商戶。
「哎……」那夥計嘆口氣,露出唏噓的神色,「之前市易務的人救過李掌柜,想是欠了官府的銀子又還不上,這才被巡檢司的人帶去了衙門。」
見姚月娥越發地不解,那夥計又道:「姚師傅你最近忙,可能不知道。朝廷施行了新的市易法,成立了專門負責管理京城商貿的市易務,現在京城裡所有的商戶都不被允許自行買賣。行商入京只能將貨物賣給朝廷,而京城的商家或是百姓要買東西,也只能通過市易務……」
「爹爹!」
響亮的童聲打斷夥計的話。
姚月娥回身望去,看見李掌柜和夫人從街巷的另一頭行過來。
許是走得太快,兩人都微喘著氣,李夫人提裙上了台階,將女兒摟過來,歉笑著對姚月娥和夥計道了句謝。
「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將珍姐兒送回去,還得多謝姚師傅和小兄弟的照看。」
姚月娥笑笑,只說:「天色也晚了,我恰巧剛從外面回來還沒用膳,掌柜和夫人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起。」
李掌柜聞言露出羞赧的神色。
兩人本想推脫,但耐不住姚月娥的熱情,看著一桌熱騰騰的飯菜被端上來,夫婦兩人還是坐下了。
「我聽說……」姚月娥斟酌著措辭,問李掌柜,「今下午是市易務的人將你們帶走的?」
一說起市易務,李掌柜的臉上便浮起愁色。
他也沒想隱瞞,直言道:「這新的市易法一出,上京城裡大半的商戶,恐怕都維持不了多久了。」
姚月娥蹙眉,「這話怎麼說?」
李掌柜道:「市易務購買行商的貨物沒錯,可他們的購買價格,比市價要低上許多,很多行商因為害怕虧本,便不敢上京城來販賣貨物了。」
他嘆氣,繼續道:「而我們這些在上京城開店的人,沒了供貨來源不說,又被要求只能向市易務購買貨品,可市易務的商品出售價格,要比市場上的價格高出一大截,這麼低買高賣的一弄,朝廷是賺錢了,我們這些小商小戶,成本就比原先要高出一大截,這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可是……」姚月娥疑惑,「你鋪子上的茶葉,不是你自家茶園的麼?」
李掌柜面露苦色地擺擺手,道:「新法除了市易法之外,還有官營榷茶法,那便是讓我們茶園的茶葉只能賣給官府,賣價什麼的,全由官府說了算,哎……」
李掌柜神色悒鬱地道:「總之,這生意是無論如何都做不下去了,先回鄉再看看吧,種茶也好,總還能給她娘兩找些餬口的銀子。」
說到此處,一直沉默著的李夫人忽然小聲地啜泣起來。
姚月娥心頭不是滋味,轉頭問身側的夥計道:「市易務的人有找過咱們麼?」
夥計點頭,答:「找過的,只是東家您不在,我估摸著最近還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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