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呢？」

「之前不是和阿德……你之前都在假裝嗎？」

「是我忽視了你的痛苦嗎？」

她不復曾經柔軟的手握住兒子的， 格外用力，仿佛將初識端倪後獨自咀嚼的驚怕、擔憂全部通過這掌心之間的交握傾瀉而出， 又因為不捨得傷到孩子， 指甲都收攏， 克制地掐在自己掌根。

明明此前她的孩子的人生道路幾乎可以用「幸福模版」來形容，一切都按部就班，足球路上的挫折像成就英雄的關卡被一一克服。

為什麼忽然……？

瑪麗莎很長一段時間想不通，甚至自我懷疑， 逃避對它的發覺，一遍遍催眠自己是以為錯了。

可兩人剛才情之所至的深吻、視線交纏間流露的情誼，種種跡象令瑪麗莎終究無再欺騙自己：保羅確實選擇了另一種生活。

唯一叫她鬆一口氣的是， 兩人看起來還不錯，模樣很幸福。

瑪麗莎回想和伊凡一些短暫的相處，隨後又得出些許點好的，例如伊凡的討人喜歡、雙方相稱的成就，還有同在一個俱樂部、一個國家，有大把時間相處互相照顧。

可等保羅退役了呢？

或許父母就是這樣，一個問題尚未憂慮完， 下一個又擠進腦中了，但凡和子女沾上邊的都有無盡的考慮在循環。

馬爾蒂尼為母親這份憂慮感到愧疚，但在瑪麗莎明確表態同意後，他不由心口巨石落下大半。

「媽媽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或許聽著很迪士尼，但我確實是遇見了真愛，無關性別，僅此而已。」馬爾蒂尼反握住瑪麗莎的手，食指深入母親掌心，將瑪麗莎過於用力的指尖攔回安全位置。

「以前我並不痛苦，更沒有為了維持婚姻隱瞞性向——那是不道德的！」

「那時我只是稀鬆平常。」

馬爾蒂尼已經很久沒回憶起那段匆匆來去的婚姻了，他目光落於虛空一瞬，很快凝回瑪麗莎帶著薄紋的眼尾，對母親抿唇微笑。

反而現在，因為足壇觀念的原因，他不得不在許多場合忍耐內心洶湧的愛意。

起碼他剛才的吻，5分鐘可遠遠沒有滿足！

瑪麗莎聽了他發自內心的回應，方才略微解開心結，怔怔點了點頭，有種塵埃落定故事結局的悵然感。一陣穿堂風吹過兩人身側，她背心一冷，瞬間回神說：「那就好，那我們回去吧。」

但馬爾蒂尼輕輕扯住她的手：「媽媽，所以爸爸他……」

瑪麗莎看了眼乖巧多年一朝「叛逆」的兒子，「切薩雷還不知道，但不准現在告訴他。」

這位母親，同時也是真愛著切薩雷的稱職妻子，她大力拍了下馬爾蒂尼的手背，沒好氣地說：「起碼回義大利，等他補充點降壓藥吧！」

「……到時我提前和您說。」

「提前也沒用。」

「那我一回國就……」

「算了，別多嘴，還是讓我來吧。」

瑪麗莎簡直數不清這短短半小時內她嘆了幾次氣，「還以為你是我最省心的孩子，原來只是沒到時間。」說完，她搖著頭離開，這回乾脆兒子的手也不扶了。

馬爾蒂尼摸了摸鼻尖，跟在瑪麗莎身後原路回了球場。

伊凡早就從戀戀不捨的隊友手裡「搶」來了獎盃。價值兩萬歐元的德勞內杯光芒璀璨，全銀鑄造，連同底座重達16斤，伊凡一個一米七多的青年男性拿他，都要兩隻手一同捧著才穩。所以他暫時不能抱克里斯了。

「可以爸爸拿獎盃，你抱我！」克里斯合理安排著。

馬爾蒂尼從身後抱起兒子，單手扛著放上肩膀，「小朋友，我得提醒你究竟誰是老大了。」

他佯怒對克里斯說著，另一隻手沒忍住搭上了伊凡腰側。

兩家人的合照定格在馬爾蒂尼和伊凡站在正中，前者左手牽克里斯，右手攬伊凡腰，而雙方父母分別站在另一方兒子身側的畫面。閃光燈高亮過後，切薩雷眨了眨乾澀的眼，覺得有某處不對勁，但瑪麗莎拉著他下一秒和阿洛佳夫婦又熱烈聊上，他很快拋卻了那點彆扭。

「像訂婚現場。」舍甫琴科站在馬爾蒂尼、伊凡兩人身後，幽幽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