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爺爺奶奶那一輩人年輕時常走水路,奶奶偶爾邏輯清楚時,就一直說起在水裡摸魚,遇到爺爺的事。
萬嘉心裡不安,立刻打了方向盤朝河邊開去。
那條河離巴茨拉養老院有一段距離,河道很窄,水流很急。奶奶應該是不認識這條無名小河的,但如果一路走到河邊了,她多半要過去看看。
萬嘉腦中經過許多假設,好的壞的都有。
到了河邊,奶奶真在那,只是和他所有的假設都不一樣。
河對岸有一群牛,領頭的幾隻趟水來要過河,奶奶正卷著褲管,光腳踩在淺水岸頭,威風凌凌地跟牛群拉扯,不讓它們通過。
「……」
河邊的路全是大小石塊且泥面鬆軟,不適宜行車,他的二手小破車底盤又低,很快就罷工了,只能棄車跑過去。
萬嘉一路跑一路脫鞋子,邊試著喊她:「親嫲——」
叫了幾遍,對方根本不回應他。
河岸雖然淺,但河中央還是有點水深的,加上底下河床泥沙淤積,人站在裡面腳踩軟綿濕滑的泥沙,水急一點可能就會滑倒。
萬嘉心急如焚,拿出往常遇急事時的做法,直接喊了奶奶的名字:「程鳶!」
這下,年邁的老人有反應了。
她頓了下,急急地朝身後望,姿勢很危險——更遑論還有牛群虎視眈眈。
萬嘉不知道這些牛是誰家的,附近散落著幾個村子,還位於不同方位上。他邊跑過去,速度也不敢太快,邊朝周邊村莊位置大喊,詢問是誰家的牛。
這時牛群躁動起來,領頭的幾隻牛離他奶奶很近,腳跺得河水劇烈晃動起來。
奶奶還扭頭在辨認叫她的人,一個沒站穩,眼看就要摔。
下一秒,萬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猛往自己懷裡拉了把。老年人沒分量,人很輕易就給拉了過來,萬嘉牢牢圈住她,自己穩不住重心了,慌忙中右手在岸邊撐了一下,一根樹杈貫穿了他兩指間的皮肉,頓時一股鑽心的痛感。
單手抱著人的姿勢更危險,他一狠心,咬牙把手掌拔了出來。很快就有溫熱的液體從指縫流出,淌過手臂和袖子,一路流入了河裡。
河水混雜了鐵鏽味,很臭也很涼,被牛蹄子踢得飛濺到萬嘉面前,糊了一臉。
腳踩的地方太軟,根本使不上力,眼睛也看不清,只能聞到牛的臭味,聽到令人不安的噴鼻聲。
他心慌得厲害,腿肚子一直發抖,只能一邊不斷甩頭,把眼睛往肩膀上擦,勉強分辨眼前的方向,一邊把奶奶往岸上推。
牛群總算從他身邊擠了過去,一頭凶一些的成年公牛朝他身上撞了下,還把臭烘烘、沾濕了泥水的尾巴甩在他臉上,發出「啪」的一聲。
混亂中,仿佛是牛的主人總算聞聲出來了,急忙趕著牛回去,又叫了同村一些人來救助萬嘉和他奶奶。
萬嘉聽到許多人找過來的聲音,心裡一口氣鬆懈下來,忽然一下腳軟,人滑了下去。
「哎——」
意識最後一刻,他聽到岸上有人驚叫著跑來拉他。
-
萬嘉醒來的第一時間還睜不開眼,只覺得很不舒服,昏昏沉沉的腦袋裡像是一直有水聲。身上除了冷,幾處還覺得疼和癢。手上微涼,扯了下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在掛水。
身上出過冷汗,汗津津的,被褥也很潮,可能是發過燒。
他想自己平時雖然作息不健康,身體卻很皮實,只是下了趟河,也不至於發燒吧?
萬嘉又緩了緩才睜眼,見自己睡在一張單人彈簧床上,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有股很熟悉的醫院裡那種消毒水的氣味。
房間裡拉著窗簾,比較昏暗,但能聽到外頭的人聲和鳥鳴聲。時間應該不早了。
又過了好幾分鐘,萬嘉總算徹底清醒,緩慢坐起來。
窗簾漏著光,外面天已經大亮。他借著一點光線環伺了一圈,猜測應該是在村里衛生院的病房,掛的是消炎藥水和葡萄糖,牆上時鐘顯示9:15,他已經遲到了。
這麼說來,他應該還在找到奶奶的那地方附近。
這片新農村是榕城周邊新蓋的,把原先是農用的土地徵用後,讓農民全部遷了出來。騰出來的土地一小半造了零星3個村落小區,其餘一半是巴茨拉養老院,一半是個養馬場。
規劃此地的人期望讓這些住進新農村的農民融入城市,但其實,村裡頭還是要撅了綠化帶來種菜,在河道邊上放牛羊。
萬嘉晃晃腦袋,想把耳朵里的水聲甩開。
「咦?萬先生,你醒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萬嘉才遲鈍地發現角落裡原來還擺了把椅子。養老院的管家周蘭蘭在這裡陪他,剛坐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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