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來了。」

萬明見到他時一愣，繼而放聲哭了出來，2隻細瘦的胳膊撲住他，腦袋也埋進了他懷裡。

「叔叔——嗚哇哇哇……醫生叔叔說我的眼睛……不好了，我今天都看不清東西，我是不是要變成瞎子了啊……」

萬明哭得驚天動地的，在萬嘉記憶中，這孩子只在襁褓中時這樣哭過。

「對不起對不起，明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是……不是……」

萬嘉反覆道歉，萬明一邊搖頭，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劉醫師帶了一位眼科方面的老專家過來。

「萬明小朋友，先別哭了，讓這個爺爺給你看看。」

劉醫師看了看萬嘉，神情也很是愧疚和不忍。

在眼科專家給萬明檢查時，他小聲勸萬嘉：「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萬明身上的病都看好，儘量不要留下後遺症，我們醫院在全國兒科水準排前三，已經是最好的一檔了，整個治療過程遇到的狀況很多，但每次我們都是積極溝通、客觀分析、謹慎定治療方案，請務必相信我們。」

萬嘉心裡很慌亂，一方面恨自己沒有更多關心孩子，另一方面，也無法確定這一整件事中市一醫院有無過失。

劉醫師說萬明先天不足，加上車禍影響，所以格外虛弱，萬嘉也知道這都是事實……

他茫然無措地看向萬明，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怎麼才是正確。

說到底，萬嘉也只是個二十郎當歲、初入社會的年輕人罷了。

劉醫師照他要求把治療資料給了他一份，萬嘉收下這些材料，心裡卻依舊沒把握。不過，他勉強遮掩了自己的心慌，擺出了些脾氣來和醫院交涉。

眼科方面的專家看完孩子，說：「他這是急性，主要還是不注意眼部衛生引起的，一方面給這么小的孩子用藥得反覆多次強調藥物副作用，不光跟大人，跟孩子自己也得強調。另一方面，家長也得注意看護，醫院每天這麼多病人，醫護人員就那麼點，哪顧全得過來？」

這位專家邊說邊瞪了劉醫師和萬嘉一眼，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萬嘉沉默地低垂著頭，心裡堵得慌。

「不過，他的情況還算可控，孩子視力的影響是暫時的，只要積極介入治療，問題不大。」打完板子，老專家又順滑地一轉畫風，放軟了聲調。

病房裡安靜了幾秒。

緊接著，萬明這小屁孩就嚷嚷起來：「啊？那我沒事啊？」

老專家哭笑不得，解釋說：「不是完全沒事，還是要很多治療手段的，有很長的周期，甚至可能你其他病都好了，人都出院了，為著這眼睛，還要跑醫院好幾趟咧。」

「啊……」

「所以說啊，為什麼要揉眼睛呢？你看看你這整的？」

「我、我再也不揉了。」

萬明倒是知道自己不會瞎了以後就放寬心了，萬嘉還是很不安心，這次他詳細地問了許多問題，在哄萬明睡覺後，又跟幾個專家和劉醫師一起探討了很久，了解整個治療過程。

他完全不懂醫藥知識，不確定、不明白的只能邊問邊自己查，兩相結合著儘量去得出正確的結論。

折騰到凌晨，萬嘉才放過幾位專家，也有點不好意思，給他們賠了理。

劉醫師送他回萬明的病房，路上才告知他，自己請來的是讀博時期的導師，在眼科方面是全球頂尖水準，又報了老專家許多的榮譽，說他幾乎不看兒科病人的。

「這次把他求來也挺不容易的，萬先生，萬明的治療過程我聯絡了許多同僚，都是醫品和醫術信得過的專家，還請您相信。」

劉醫師反覆解釋，萬嘉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平時工作忙，也很怕是我自己做錯什麼決定，給明明留下終身的遺憾，我真的會……很難接受。」

「我理解，萬先生。」

劉醫師嘆了口氣，真誠地道：「為人父母都是一樣擔心孩子的，也是心急才會有火氣，你雖然是萬明的叔叔，但其實我看你對孩子的關心不比親生父母給的少。你一個人打拼賺錢也不容易，我們也想儘量幫你減輕負擔，這邊的費用方面能免都給你免除了，也是希望能真正幫助到患者。」

「……嗯。」

「萬明還很小，他的人生才剛開頭，之前我們院裡的主任專門來看他，跟我說，萬明在那麼慘烈的車禍里活下來，是父母給的第二次生命，也是老天給的一次奇蹟，我們做醫生的，也要給他第三次生命，也要爭取給他再來一個奇蹟。」

萬嘉聽著，有點繃不住地埋深了頭。

「所以上次大手術那會兒，很多科室都來幫忙研討了，最後結果來說，雖然至今有後遺症未痊癒，也是初步成功了的。」

「我、我知道，我知道……」

萬嘉垂著腦袋偷偷哭了。

他一貫不示弱，也堅信自己弱勢會更容易被坑騙，但此時此刻聽這番話，再聯想到哥哥，聯想到萬明，就忍不下去。

實在一個人撐太久了。

萬嘉壓抑地哭了一會兒，劉醫師知道他今天情緒肯定不好，耐心地在病房外走廊上陪他站了會兒——即便今晚本不是他值夜班，早就可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