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謙遠心想，或許帶課本去了，萬嘉會願意見自己，當即答應。

晚飯後，他跟著村幹部去村委的辦公室里拿書。

朗謙遠並不是那種熱衷於公益事業的商人，也對背包旅行和隨緣助人這一類事完全不感興趣，但他猜測村幹部口中教孩子的人就是萬嘉，看這些分量不輕的書時，也不覺得是個麻煩了。

這些書不像是書，倒像是他的敲門磚。

他取了書後，拎著走回民宿。

這一路上景致不錯，夜裡的風很舒服，帶著山間花草和藥材的清香，撲在臉上時溫溫柔柔的。連朗謙遠這個不是來旅遊的人，也踩著青石板路散起步來。

小鎮夜晚的光源不多，偶爾有幾處遊客聚集的地方安裝了路政的節能燈，光倒是很亮，只是有點破壞氣氛。

朗謙遠便避開這些強光源，走上了一條安靜但氛圍很好的小路。

小路兩側種著桂花樹，風吹過就「沙沙」響，一陣桂花幽香，又一陣百合香。朗謙遠循著不同尋常的香味找了會兒，隱約看見一個人坐在石砌台階上，正在賣一筐鮮花，有百合、香檳玫瑰和繡球。

簡易的地攤邊上，有外來遊客駐足在看，也有本地人在挑選。

賣花的人抽著一支煙沉默地坐著，很耐心地等客人們挑。有個背包客沒打算買，卻對著那些花各種挑揀，拿在手裡拍照，他也好脾氣地沒有阻止。

朗謙遠站著看了會兒，心想這樣瘦削的人挑這框花，也挺不容易。

賣花農手裡劣質香菸的味道順著風飄到朗謙遠鼻子底下，他覺得熟悉，忽然心頭一動。他記得萬嘉以前也抽這種煙，一包就十幾塊錢，要不是萬嘉抽，他都不知道還有這牌子。

朗謙遠的腳比腦子動的快，已經先朝那兒走去了，心裡卻沒想好是不是要買。

買了放民宿房間裡愉悅自己嗎？還是送民宿的老闆？帶去給萬嘉的話，是不是臨走再買比較好？萬嘉還會喜歡他送的花嗎？

短短几步路，朗謙遠這人想了很多。

所以等走到跟前了，他才慢半拍地停住，愣愣地看著花農出神。對方剛賣出了一束花，正在整理籮筐里剩下的，只留意到了眼前新出現的一雙高檔運動鞋，低頭招呼客人：「要些什麼花？可以隨便挑。」

他的聲音和從前不同了，更啞一點，語速更慢一點。

朗謙遠呆呆站著，像個不太聰明的迷路遊客。萬嘉手裡夾著煙，慢悠悠整理著被挑亂的花材。因為遲遲沒等到客人選花，也不見他離開，出於好奇，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

「萬嘉。」

2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

青石板路另一頭忽然響起小販叫賣當地小吃的聲音，那人嗓門響亮，驚得朗謙遠和萬嘉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稀豆粉~來一碗~」

萬嘉聽得還愣神間，朗謙遠就回過頭來了。他腦海中下意識把眼前這個失而復見的人和天鵝湖照片裡的樣子做對比，驚覺萬嘉瘦了這麼多。

以至於剛才他一直沒認出來。

「萬嘉，好久不見啊。」他又狀若自然地叫了一聲。

萬嘉整個人頓住了，沒有立即回頭，雙眼低低地垂著，手一抬，把已經燒到底的煙屁股放到嘴裡吸了一口，然後按滅在石階上。

石階上有好幾個煙屁股，整齊擺了2個正字，萬嘉似乎很懊惱地盯著這些人為垃圾看，繼而打算去扔菸頭，所以站起了身。

朗謙遠也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很急地開口：「萬嘉，等等。你……你別怕我，我不是來給你惹麻煩的。」

萬嘉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稍微愣神後依然去了有點遠的垃圾桶旁，扔掉了所有菸蒂。

他的身影孑然立於垃圾桶邊，遊客來來往往穿梭而過。

朗謙遠幾乎屏住了呼吸。

之後，萬嘉重新走回石階這兒，沉默地坐下來。

他低聲問朗謙遠來幹什麼。

朗謙遠原本想說是來找他，又怕萬嘉不高興，於是現編了個說辭：「我來旅遊。」

他頓了下，又補充道：「路上遇到一個村幹部，托我送課本給附近村子裡的人，所以我在這等去那的大巴車。」

說完，他故做自然地拍了拍那一捆書，小心地觀察著萬嘉的表情。

萬嘉聽到他說課本，微微側頭看了眼，之後他的雙眼隱沒在黑暗裡，讓人看不清情緒。

朗謙遠心裡著急，覺得這或許是僅此一次的機會了，緊接著又說：「所以你不用怕我，真的。」

萬嘉忽然有了動作。

他開始迅速地整理花材，把它們固定妥當，就把筐子往身上背。

「那你等吧，我先走了。」

「萬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