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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淮木僵著一張臉,一字一頓地說:「你這種人,渾身上下一無是處,憑什麼死的是我哥,不是你?」

李靜水只是哭,他把臉靠在袁偉身上,卻只有一片冰涼。

如果他可以代替袁偉,他寧願死一百次,袁淮說得對,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在袁偉面前,他從來就不是個討老天爺喜歡的,袁偉不該屬於他。

袁淮抓著李靜水,把他抱著袁偉的手臂掰開,「李靜水,你不配碰他。」

李靜水被他甩到地上崴到了腳,只能勉強撐著地板站起來,他不反駁,反而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李靜水攥著那兩枚戒指,穿著又是污水又是血跡的衣服垂頭坐在走廊,身上很痛,可越痛他就越有種受到了懲罰的感覺,袁淮說得沒錯,恨他也應該,這都是他活該要承受的。

可他不能離開袁淮,他答應過袁偉,一定要好好照顧袁淮。

就算袁淮再恨他,他也不會走。

下午在殯儀館,李靜水和袁淮送走了袁偉。

他的斷肢被接了回去,裹在褲管里看不出之前的殘損,面部和頭部的傷口也被小心遮蓋,臉上浮著一層薄薄的粉,看上去透著一種奇異的蒼白,神態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臨時葬禮辦得很簡單,趕來弔唁的大部分是袁偉的同學師長,每個人都為他突然離世感到意外和惋惜,和袁淮說著節哀,袁淮不作反應,只是呆呆地望著袁偉。

也有人拿探索的眼神打量李靜水,好奇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袁偉的葬禮上,李靜水卻不解釋或者閃躲,平靜地依次和前來弔唁的人鞠躬致謝。

人群熙熙攘攘的來,短暫停留後,又潮水一般退卻,最終會銘記死者的人,其實並不多。

家屬送別遺體時,袁淮又哭了一場,李靜水明明有千言萬語堵在胸腔,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握了握袁偉的手,貪戀地看著袁偉的臉,想把他牢牢記住。

周小天也來了,臨時買的黑衣黑褲有點兒不合身,他在袁偉腳底放了一捧白菊,神情悲痛,「袁大哥,走好。」

走好走好,袁偉還那麼年輕,才剛剛要展翅高飛,他能走得好,能走得安心嗎?

李靜水還沒有來得及暖熱袁偉冰涼的指尖,已經有人催著來推遺體。

李靜水看著他們消失在轉角,再也支持不住,一想到袁偉早上還鮮活的身體即將被焚化成一捧沒有知覺的骨灰,痛得死死抓著胸口的衣服,要不是周小天猛地撐住他,腦袋都會磕在背後的牆上。

周小天哽咽著說:「哥,你不能倒下……你看看袁淮。」

袁淮靠坐在牆根,埋著頭,嗚嗚咽咽的聲音傳出來,他又恨又悔,突然伸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把嘴角都打裂出血,才感覺有點兒解恨,他恨李靜水、恨肇事司機,可最恨的是自己,他哥拉扯他十年,平時吃穿樸素,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他,他小學的時候急性肺炎,他哥當時就快高考了,硬是請了三天假去醫院陪他,白天守著他打針、霧化,不急不慢地和他閒聊、哄他吃水果,晚上卻在走廊里拼命看書,熬了幾天人就瘦了一圈,他其實是知道的,可是他心裡害怕,怕自己變成病房裡唯一沒人陪護的孩子,於是只默默地裝作不知情,自私地讓他哥陪在他身邊。

袁偉對他的好,他看了這麼多年,沒人比他更清楚,哪怕他哥到了最後的一瞬間,也惦記著要把他託付給李靜水。

他哥來人世一遭二十多年,到底得到過什麼?享受過什麼?

沒有,一點也沒有,他哥全都是為了他。

袁淮哭得聲嘶力竭,可他呢?他為他哥做過什麼?就連李靜水,也因為他心軟被留下了。

他一直就是個拖累,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沒幫上,一步一步看著他哥走上一條那麼艱難的路,還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開明的弟弟,他配嗎?他簡直比帶歪他哥的李靜水更可惡。

他哥照顧他這麼些年,他就是這麼回報他哥的,最後只能在這個泛著霉味的殯儀館送走他哥的遺體。

他算哪門子好弟弟?

袁淮有些上不來氣,胳膊被周小天架住了,周小天吼他,「你有毛病啊袁淮,你打自己幹什麼?你哥這是意外,你打自己他能回來嗎?」

袁淮這才清醒了一點,他拽著周小天,大聲哭著,「周小天,我哥死了……我哥死了!」

周小天抱住他,自己也忍不住眼淚吧嗒的,「我知道……我也特難過,可你哥對你那麼好,肯定不忍心看你這樣……你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得振作起來,別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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