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話少,工作時尚且能夠從容不迫,一到閒聊場合就要露怯,那雙眼睛飄忽走神,總是副心不在焉的恍惚神態。
袁淮打那通電話時,李靜水正在開會,手機靜音沒有接上。仿佛老天爺也要給倆人斬最後一記快刀,別再藕斷絲連牽扯什麼,壓根就沒給他猶豫的機會。
也是在那幾天,他媽聯繫他問起銀行卡的事,李靜水還懵著,但那串尾號他記得清楚,只能含糊說是給家裡應急的錢。
李靜水媽媽在那頭絮叨,你爸已經能拄著單拐站起來啦,家裡沒那麼多需要用錢的地方,你多顧著自己……期間也問起袁淮,說那孩子最近怎麼不來了,還給他做了點兒阿香婆口味的辣醬……他那分數很不錯的,也不知道最後報了什麼學校……
袁淮大概跟盧老師通過了氣,分數、志願、提檔,以後都不必再給李靜水一一通報。
李靜水竟然還沒他媽知道得多。
等掛了電話,李靜水獨自在樓梯間裡站了很久……袁淮連學費都不要了,到底想幹什麼?
但他也很明白,袁淮念了大學就能申請助學貸款、能拿獎學金,哪怕沒有袁偉這封遺書,袁淮也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就像他當初想過的那樣,兩個人終究會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
落地玻璃透過G省夏日傍晚瑰麗的霞光,在李靜水濕漉漉的面上洇出一片模糊的色彩。
他還是有些難受,不會像那天看見遺書時天崩地裂般地崩潰哀痛,但慢刀子割肉,也是很疼的。
八月初,彭程的前妻把兒子送來過暑假,夫妻倆算是好聚好散的模範典型,見面了甚至能心平氣和地敘舊問好。
他前妻心細如髮,打眼掃一遍家裡,發現牆角的高大綠植換成了貓爬架,廚房裡也多一層煙火氣,立刻就問,「彬彬住這兒方便嗎?我可以在附近開個酒店陪他,反正也沒急事。」
「他不住這兒。」彭程說,「還沒追上。」
彭程追人?
他前妻這下是真驚了,他倆是校園情侶,當初就不存在誰追誰,家境匹配、性格合適,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彭程一直到也待她挺好,物質上絕不虧待,但這種提供不了情緒價值的心理喪偶式婚姻,她生產之後沒兩年就厭倦了,跟彭程分道揚鑣……
她再婚後過得有滋有味,不至於吃醋,卻不免感到好奇,「怎麼就沒追上?連你都追不上啊?」
她倒也沒有誇張,彭程不過三十六歲,事業有成、保養得宜,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絕對算得上是個優質對象。
彭程無奈笑笑,「他心裡有人。」
這個暑假,彭程偶爾陪兒子溜達閒逛,大多數時間還在公司窩著,偶爾從百葉窗里偷看一眼外面的人。
彬彬在老闆椅上晃著兩條小短腿,隨她媽媽敏感又早熟,奶聲奶氣道,「爸爸,媽媽說你戀愛啦,你喜歡的人就在外面嗎?」
彭程撒開窗簾,面無表情地轉回來,「話多。做你的作業吧。」
彬彬撅著嘴,趁駱秘書進來匯報工作的功夫,悄悄從椅子上溜下去,在設計四組裡頭到處踅摸。
小傢伙眼神很毒,這組裡就丁姐一個女的,年紀上不符合,那就找裡頭最好看的。
他抱住李靜水的腿,吭哧吭哧往人身上爬,果然看見這人的電腦壁紙是一隻黑白奶牛貓——他家擺著那麼大一組貓爬架,原來貓在這兒呢。
小孩子黏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李靜水本身又溫柔耐心,很快就在旁邊給他騰了一塊地方做作業。
彭程不時會轉過來,看看兒子在做什麼,叮囑他不要搗亂,順便和李靜水閒聊幾句。
駱秘書也替彭老闆給設計四組送過幾次下午茶,人人有份麼,感謝丁姐、小魏、張三李四和某個人幫忙照顧了彬彬……彭程並沒有徹底放棄李靜水,只是怕又給人嚇跑了,表現得禮貌而克制,暫行緩兵之計。
老城今年夏天酷熱,進入三伏之後氣溫節節攀升,天上幹得連朵雲都看不到。
袁淮給補習班拉客招生全在戶外,後脖頸皮膚曬褪好幾層皮,換上快餐廳那件帶領子的制服,要磨得脖子生疼。家裡就他一個人,對著鏡子抹個蘆薈膠都看不准位置,經常糊進最下面的那層發茬兒里。
到八月底,他和餐廳、賈老師那邊都結清了工資,再找房東退房。這時候才知道,李靜水第一次去G省時,已經把房租續到了年底,大約是怕他開學之後,袁偉的遺物沒地方放。
房東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到處挑刺,什麼桌子把牆灰刮花了、貓把門抓出印子了……等到袁淮說那部空調連帶屋裡家具全都不要了不搬了,才痛痛快快把剩餘的租金和押金一併退了。
足有小五千塊錢,家裡當時捉襟見肘,李靜水大概率是身無分文地走了,一點兒後路沒給自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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