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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良久,就在劉琸以為阮韶睡著了的時候,他又開口了。

「你知道的,我娘是我爹的外室。我娘就是這清江十里荷鄉上的一名採蓮女,家裡世代居住在水邊。那年我父親進京趕考,金榜題名,約了同窗一起來游江賞蓮。我娘和幾個姐妹撐著採蓮蓬的小船從旁邊經過,恰好我娘正在船頭唱漁歌。我父親聽到望過來,和我娘對上了眼……」

阮韶輕笑一聲,「小時候,無數次聽我娘說他們的相遇,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劉琸低聲問:「後來呢?」

「後來,無非就是書生和採蓮女的一段風流韻事。一來二去,我娘就有了身孕。她欣喜地告訴了我父親。可我父親高中後就在京城裡結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名門閨秀,卻不肯讓我娘進門。我父親要依仗岳家提拔,選擇了辜負我娘。我娘做了外室,生下了我和我妹妹。吃穿用度上,父親倒是沒有虧待我們,只是一年裡,他只能來探望我們一兩次,每次住一兩日就走。」

阮韶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就像沒有父親似的,在這裡長大,小時候性子其實很野,捕魚打鳥,撐著小船到處跑,不愛聽先生講課,總把我娘氣得不行。什麼兩國紛爭,什麼戰敗求降,什麼質子,都於我沒有半點干係。然後忽然有那麼一天,父親突然派人把我們母子三人接到了京城裡。父親和大娘誠惶誠恐地對我說,四皇子要送去大庸為質,皇家點名要歐陽家的兒子做陪。大娘自然是捨不得送弟弟去的,父親便想求我去頂替。」

劉琸聽到這裡,側過身去,凝視著臂彎里的人。

阮韶陷在回憶里,眼神飄散,清秀的面容上並沒有多少憂傷。

「大娘承諾會接我娘入府,給她側室身份。這是我娘盼了半輩子的名分。大娘又承諾會待妹妹如己出,給她說一門好親事。父親又說,我替換了皇子,也是去享福的,照樣能娶妻,只不過這世上,再也沒有了歐陽清這個人——你當年不是問我真名嗎?我以前叫歐陽清,清江的清,我娘叫我清兒。只是我做阮韶做得太久,倒是覺得這個名字好。歐陽清不過是個被捨棄的孩子,阮韶,才是作出了一番事跡的人。」

劉琸心裡酸楚難當,把阮韶抱在懷裡,吻著他光潔的額頭,想分擔一點他的痛苦。阮韶抬手摟住他腰身,把臉埋進他胸膛,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娘前年病逝,風光厚葬,妹妹則嫁了一個名門公子,現在已為人母。書信里說夫家對她很好,要我不要牽掛。歐陽家兌現了他們的承諾,我也兌現了我的。從此以後,我不再欠任何人,任何事。」

劉琸輕聲問:「那你回來見阮臻,就是為了復命?」

阮韶呢喃:「我就是……想看看。想看看我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可還好。我和他相依為命地長大,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全部的信仰。只要他一切都好,我的付出就沒有白費。我也就,安心了。」

劉琸忍不住問:「那……我呢?我對你,總該有那麼一點點意義吧?」

「我不知道。」阮韶說,「阿琸,你攪得我心亂。我見你就煩,可不見你,更煩……我總想,要從不認識你,至少,沒有和你一起掉進山澗里,那該多好。」

劉琸苦笑:「我可不這麼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我一直感激上蒼讓我們倆相遇,讓我們一起跌進山澗。我看明白了我自己,便再也走不出來了。我只等你早日看明白你自己。」

阮韶沒有回應。他疲憊地合上雙眼,呼吸著劉琸的氣息,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第13章

次日清晨,兩人簡單用了早飯,才撐著船離開了荷花盪,返回碼頭。

這一路上,阮韶都很沉默。劉琸想他也許還沉浸在身世的傷感里,便安慰道:「你現在人也回來了,回家後也可以去祭拜令堂。」

阮韶淡淡地笑了笑。

碼頭,他們原來搭乘的小客船泊在水灣,孩子跟著祖母正在船尾洗衣服。江上船隻來往一片繁榮。

劉琸忍不住道:「皇兄若能看到這個景象,也該知道攻占越國已無可能。」

「這話,還需要你回去後向建安帝進言了。」阮韶到。

話說的在理,可劉琸聽出了別的意思。

只見阮韶站在船尾,江上清風吹拂著他鬢邊散落的髮絲,眼睛受不得烈日微微眯著,一臉落寞。

「阿琸,我們該就此別過了。」

劉琸的心艱難地跳動著,越來越慢,好似苟延殘喘的老黃牛。

「你……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阮韶點頭,「我本來就沒打算真要挾你去和阮臻和談。建安帝猜忌心中,就算你是他同母弟弟,擅自談和,也會落個謀反的口實。況且,這道理你也明白,你本也不會隨我去見他的,是吧?」

劉琸苦笑,「我本打算陪你到帝都再走。」

「我已經聯繫了我的人,他們會在京城碼頭接我。」阮韶望著劉琸,輕聲道,「所以,在這裡道別,是最好的。你從這裡往北走,回大庸也很近,更無需冒險翻山。沿途很多城鎮,借可打尖歇腳,你只用裝作江湖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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