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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牆面上留下的黑色的污跡,那是卡洛斯的血留下的痕跡。看著那些血,我想像卡洛斯從高牆上一躍而下,和那些監獄裡的人把他拖到旁邊的牆上時不小心把血蹭在那上面的模樣。

卡洛斯已經死了快三個多月了,那些痕跡卻仍然留在阿利斯的每一個角落。我又一次看著那堵高高的牆,腦袋突然痛了起來,感覺這牆好像在哪見過。

我緩了好一會兒,四下空曠無人,只有風吹到我的腦門上。我突然覺得我哥真的死了,要不然他為什麼不來看我,不打電話給我,不給我寫信,不給我回信呢?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我突然感覺世上的一切都變成了暗淡的灰色,空氣中有那種看不清形狀的尖銳鳴叫聲。那種感覺像墜入一個深淵,我感覺四周都是流動的黑色的水紋。天空雖晴朗卻是灰濛濛的,有一隻沒有名字的怪獸在我的胸腔里沉悶地發出微弱的聲音,焦躁,但是很安靜……我閉上眼睛,體內那種惶惶不安的緊張感,沉下來又浮上去——

我捂住腦袋,咬著牙發出輕微的悶哼:

「唔……」

我哥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飄過來——又飄過去——

圖書館有一圈圍著樓的高樓階梯,我慢慢沿著圖書館側邊的圍牆往上走。

天台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一次,是為了處理那些舊書在上面燒紙。政府處理物資的時候將一批陳舊的書籍運走,可是到後面卻發現還有一小部分書沒有處理完。

那些工作人員打電話通知監獄,要監獄派負責人運過去。可那些運輸的人為了減輕負擔,只選了一小部分送去,而另一部分則留在了圖書館的天台上讓我們直接處理掉。

這也讓我有機會一睹了圖書館天台上面的風景。

我的兩條腿——可以說那其實不是我的腿了,有點像是一個提著木偶線的人,偶師在提著我的踝關節一步一步往上走。我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是我自己的身體控制,而是像有另一個游離在我軀體之外的人對我實行一些遠程操控。

我爬上天台,看到天台上上回為了防止書架被風颳走而貼在地上的膠帶。

天台四周都沒有圍欄,我懷疑監獄的那些長官可能是希望那些犯人想不開的時候直接一躍而下,這樣就可以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所以特地不安圍欄。

我站在天台,感覺整個世界好像就只有這麼一方不大不小的土地,讓我莫名想起托馬斯?莫爾的小說里沒有任何局域限制和憂愁的烏托邦。

這個聯想其實非常詭異,因為我身處的地方是人類社會中罪惡和限制最極端的地方,黑暗才是這裡的代名詞。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這樣一層只有我獨自踩到的平整水泥台面的時候,我突然有這樣的感覺。

其實我是清醒的,我覺得我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清醒,我覺得我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才容易產生很多極端的想法。

人總是要靠一點浪漫在生活里維持生存,可我是一個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很多事情想得太真太現實,反而讓自己比那些混沌的人都要痛苦。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我改變不了自己的心性。

良知上我告訴自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可我的心卻告訴我,我哥好像死了,我哥死了。

活著,死了……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

我還要這肉體做什麼呢?

我不喜歡大道理,我更執著於「小道理」。大道理是那些教科書上指明道要的那些宏觀真理,具有普遍性,所有人都認同,不認同的人也必須在表面上認同。而小道理則是我在真真實實的生活中體會出來的,不是所有人都認同,但總有一部分人真實體會並認同的東西。

我的身體好難受,我的心也跟著一起。我不要聽那些激奮人心的口號,我不要聽別人循循善誘的說教,我要聽我自己說,聽我哥的聲音。別人都是外人,外人沒有親身經歷,外人只會一副偉人姿態指指點點,外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說一些活著才有希望的大話。那些都是虛無的,總結得出的結論是宏大的,可任何宏大的結論,都比不上具體的事和人。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想像了一下,我一躍下去會是什麼樣子。

真實的來說,我應該是會在空中有一瞬間失重感的同時產生一種嘔吐感。然後在墜到地面的一瞬間,因為強大的衝力而對我的身體產生極其猛烈的破碎性撞擊。

如果是頭先墜地的話,那在能量殆盡的一瞬間,那種巨大的痛苦裡我應該會來不及思考就直接死掉。

而如果是腳先墜地的話,我可能會真真切切地先感受到0.0001秒的劇痛,然後再在痛苦裡因為器官受損而劇痛地分解死去。

再想的離譜一些,我可能會在墜入的一瞬間長出一雙透明潔白的羽翼。那雙翅膀只有我自己能看見,然後在墜落的一瞬間,我的靈魂和我的肉體分離,那雙透明的翅膀帶著我的靈魂向上去,而我的肉體則飄落在地上,變成一枚帶著紅色腥甜液體的透明玻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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