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館裡有幾個人和我搭訕,我發現我在監獄待久了,看誰都感覺像是犯罪分子。他們熱情友好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感覺他們腦子裡都是那些不可描述的黃色廢料。
雖然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但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會這麼想,我只會覺得他們是想和我套近乎,以便贏取我哥的信任和青睞。
我第一次討厭自己有別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好看的皮囊,因為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空殼子,是一副只有外表而沒有靈魂的畫。
其實我是喜歡美的,皮囊本來就是輕浮的,但當輕浮的東西富有質感和意義,它就變成藝術品。我曾經覺得我自己就是那種藝術品,可是如今我卻覺得那種我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意義消失了,我變成了一個空虛的皮囊。
我不想和那些人有過多的交流,便是看到他們眼神的一瞬間我就挪開了目光。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否會因為不禮貌而給我哥帶來一些名聲上的損害,但是我做不到坦然地面對,我不想看見他們——除了我哥以外的陌生人。
我哥其實應該是感覺到了的,可是他沒有明說。那次拉斯維加斯的秀場結束之後,我們很快就坐飛機回去了。
途中我哥一直抱著我,像是那種看著自家小孩的媽媽一樣。我其實感覺臉有點燙,但是沒有拒絕他。
其實我們都有太多話想說,可是那話他多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從哪一個點開始。那些話像是帶著蜜的砒霜,感覺吞噬的瞬間會有一些我們都不想面對的東西出現。
那是什麼東西呢?
那些東西就像上膛太多次的火槍而在關口摩擦出的火星,被放在地上發出呲呲啦啦的動靜。它在靜默著等人去觸碰它,然後在下一秒接觸的瞬間摩擦爆炸。
可我們都不想讓它爆炸,於是都選擇了閉口不談,讓那槍上的火星像接觸不良的電線一樣一直待在地上。
呲啦,呲啦。
呲呲啦啦。
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我就好好地倒飭了一下自己。
雖然在監獄裡我也沒有每天蓬頭垢面,反而我應該是整個監獄裡最乾淨的一個,但是監獄裡還是比不得外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豬圈裡再乾淨也是豬圈。我沒有要惡意詆毀監獄裡犯人的意思,這只是一個刻薄的比喻,用來強調一下不同的標準——我不能以一個監獄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而是應該以監獄外面人類世界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務必要讓自己看起來跟曾經一樣帥。
我剪了個清爽一點的短髮,然後回家把自己身上用山茶花味的沐浴露狠狠地洗了好幾遍。
洗完之後,我身上的皮膚全被我搓得通紅,這樣往鏡子裡一看就像那種被施虐並泰然若知的bottom,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想摧毀的衝動。
真夠變態的,我居然對自己有衝動。
我開始有意識地健身,然後出門塗一些防曬。健身倒不是很難,因為我本來也不抗拒運動,就是出門塗防曬這個事情,我一老忘。而且偶爾塗了一次也總感覺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弄了幾次之後我就放棄了。
不過其實我也不需要弄那玩意兒,老子天生細皮嫩肉的。雖然在阿利斯待了四年,可那地方都是棚子蓋著,遮風避雨的,如果不是有意出去那些空地的話,根本曬不到太陽。
俗話說得好,知難而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東西不用也罷。
我不知道我哥是不是推辭掉了很多工作,因為他開始花大把的時間待在家裡。
其實我是喜歡他呆在家裡陪我的,因為他以前總是很忙,他現在有這樣的時間陪著我,我其實很開心。
他在家裡陪我,有時候無意識地吃飯或是無意識地收拾東西,做著做著就會突然開始盯著我。
我後來才發現,其實他是一直在盯著我,只是順便做一些那樣的事。
我以為他會在那種注視下慢慢地靠過來,但他沒有。我有幾次都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被他盯穿了,便正臉過去直視他,然後他像那種突然被正眼瞧的小狗一樣,眼睛彎彎地笑起來看我。
這樣的瞬間,總讓我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我本以為自己要一輩子待在那個充滿人肉氣息的監獄裡,至於到現在和我哥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是我賺了——我本就不配,這是我多得的。
「……林遠珩。」
「怎麼了?」
「你盯著我幹什麼?」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想了四年了,我……那些沒看的不知道怎麼補回來。」
家裡變得比以前要簡潔很多,我說想和我哥一起去逛商場給家裡添一些東西,我哥說好。他每次看著我的時候眼角總是紅紅的,我一開始是以為他的化妝師卸妝太用力了才會那樣,後來發現他洗完澡出來看著我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就假裝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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