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沙啞地開口:
「我再也不出門了,我可以每天在家裡等你,你可以這樣,想怎樣都可以。」
我聽到我哥的聲音,他整個人身上慢慢散發出因為哭而產生的熱氣。
又讓我哥為我掉眼淚,我心裡很難受,可那種難受,我已分不清到底是軀體還是情感帶來的反應了——
我只知道他的哭聲很喑啞,然後慢慢變大。
我哥帶著我退訂了Lawrence酒店的入住,帶我去了一個五星級的豪華酒店。那個酒店的五星級的招牌有待考量,但到底比Lawrence要好很多。
我哥給我/洗澡,我愣愣地任他擺布。這個地方乾淨的水不多,風塵僕僕多日,我早應該洗澡,但我全身上下都很累。他的手划過我的皮膚,那種輕柔的撫摸讓我有一種刺激性的戰慄感,我其實想讓他重/一點,最好把我的皮膚都搓成飽滿的微粉色。他給我換上新的乾淨柔軟的衣服,拉著我的胳膊給我穿上衣袖。
他牽著我的手帶我去附近的藥店買了很多藥,大部分都是抗抑鬱的,還有一小部分是感冒藥,驅蚊藥和止疼藥。他用一個盒子把那些要分門別類地裝好,然後開始每天監督我吃。
他逼著我吃很多東西,其實我是吃不下的,但我還是使勁吃下去了。那種經咀嚼過的食物接觸到我胃裡的粘著感讓我總是忍不住想反嘔,可我沒有當著他的面嘔出來,只是用力地把那些如潮水一般的噁心感咽下去。
「好瘦。」
他輕輕地這樣說,窗外的夜色如黑霧一般濃重,他躺在床上輕輕摸我的肩胛骨,這幾天一直沒有任何主動性/動作的我,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的臉。
我的手伸到他的襯衣上,然後摸到他緊實的肌肉,再往上一點——
我摸到了幾條溝壑深且明顯的疤。
那種猙獰的觸感,跟正常膚質不一樣的幾條突出痕跡。
「是手術開刀的時候劃出來的。」
開刀。
手術,開刀……
意思是……那天在三樓,他從那扇高高的窗戶邊墜落後,被送去醫院做手術,開刀。
開刀。
那一刻,我的肺好像才真正呼吸到一點新鮮的空氣。近在咫尺的這個人,這個我以為以後只會出現在我夢裡而有意去逃避,不去回想的這張臉。
真的是……林遠珩?
我如夢初醒一般愣愣地看他,他深深地看我,聲音有些沙啞:
「肋骨斷了三根,內臟器官多處大幅度受損,頭部中度腦震盪,腳踝粉碎性骨折,我都覺得自己一定要死了,但沒想到竟然還是活過來了。」
「可從麻醉里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你不見了,說你走了。」
「可我一想到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而且我還在醫院裡,你怎麼會丟下我就這麼走?」
「Christine打了你很多個電話沒人接,他們就說,你應該是走了,說你死了。」
我哥的聲音越來越哽咽,「……我不敢相信,我就是死了也不信,後來我走投無路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找了林建成,才知道,原來他那天下午跑到醫院裡偽造了文書,串通好別人,跟你說我死了。」
「我就真的開始怕你做傻事了,我滿世界去找認識的人,認識的朋友,認識的合作方,到處打聽。」
他說話變得沒有邏輯,聲音越來越喑啞,「我遲遲不醒,Christine就把我送到華盛頓最好的醫院治療,醒過來後他們就說那天下午你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狀態還很差……我就一直找你,找了好久。」
他眉頭皺起來眼裡閃著淚,用力地摸我的臉,「原來在這裡。」
他的眼淚又一次落到枕頭上,我的眼淚也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我又摸了一下他腹部的那條疤。
猙獰又粗糙。
是真的。
眼前這個林遠珩是真的。
這幾天醉生夢死的生活我一直把它當成彌留之際的幻想,沒想到一切。
都是真的。
我又試探性地摸了一下他的手,他竟給予我緊緊的回握。
是真的。
我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張著嘴發出斷斷續續的「啊」的聲音,那聲音斷續地持續了十秒,整個身體都沉浸在無比巨大的痛苦裡:
「啊、啊……我……啊……」
我聽到自己斷續的沙啞聲,然後是回歸軀體的意識。真實的畫面撞進我腦子裡讓一切變得目不暇接,長時間沉寂在我體內的悲痛像一枚火石,在長達十一個月的忍耐和壓抑後於這一瞬間爆發。我渾身上下都在燃燒,甚至於感受不到了軀體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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