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道:「皇兄有所不知,朕押你不過三日,前朝先後就有數十名官員上奏求情,更有百姓整日跪在玄禮門前,口口聲聲替你喊冤,好不熱鬧吶。你向來擅弄人心,這些倒也不足為奇。可是父皇生前那般疼你,指不定留了後手,若是你哪天擺出一道遺詔,要將朕從龍椅上趕下來,也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大雍裴氏基業,又豈會容我一外姓之人插手。」
謝瑾無奈輕笑,平靜道:「不過皇上有此顧慮,也是在所難免。可是那又能如何呢,難道殺了我,以絕後患麼?」
鐵鏈頓時纏住了他白得瘮人的頸,裴珩遽然露出兇相:「謝瑾,你真想死?!」
獄中四圍的滴水聲從未停過,像是陰曹地府傳來的催命之聲。
但謝瑾對此充耳不聞,心中仿佛早有定數。
「可惜,我死不了……」
裴珩眉頭愈深,這話此時於他來說無疑是挑釁,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恨意頓時一股腦上涌,手背青筋凸露,幾乎忘了力道:「你說什麼?!」
謝瑾氣若遊絲,額發散亂,仍舊不改清冷之色:「我說……我要是死不了,你信麼?」
就在這時,沉重的水牢之門被推開,一道光亮霎時衝破死生邊緣的晦暗。
一切都如謝瑾預料好的一般。
「先帝遺詔在此!還請皇上千萬手下留人——!」
第2章 大雪
謝瑾被折磨得已幾日未眠。
如今得以喘息,一閉上眼,雍憲帝臨死前那副枯槁沉重的面容卻又再度浮現。
「阿瑾,記住你答應朕的……」
雍憲帝臥在榻上,發顫的五指一把抓住了跪在地上的謝瑾。
將死之人,力道卻大得幾乎要刺穿他的肩。
謝瑾暗暗忍痛,斂目說道:「兒臣銘心刻骨,一日都不敢忘。大雍國恥未雪,外憂內患,兒臣發過誓,定將竭己所能助大雍王室重回上京,請父皇放心。不過眼下您的病情危急,還是先——」
「你跪著。」
雍憲帝咳嗽了幾聲,臉上已無一絲血色,說:「朕的命,朕自己心中有數……」
「可……」
「謝瑾,朕讓你跪著!」雍憲帝激動得凸起青筋,對他厲聲斥責。
帝命不容置疑。
謝瑾頓時明白了憲帝的用意,喉間微澀,身子僵直地跪在了原地。而後他在這間偌大的寢殿,獨自聽著憲帝喘息聲漸漸變得粗重,最後又輕不可聞。
這段過程尤其漫長,長到足以觀照一代帝王的生死。
可又好像在一瞬之間都結束了:寢殿內最後一段香燃盡,喪鐘響徹整個盛京,慟哭之聲從殿外鋪天蓋地傳來——
謝瑾朝榻上之人行了最後一次禮,久久都未起身。
……
「大殿下醒了!」
「太后娘娘,大殿下終於醒了——」
謝瑾再睜開眼,昔日的殿宇內已掛滿了白色喪幡,外頭正下著鵝毛大雪,建康皇宮裡外皆是白茫茫一片。
聽到聲音,捻著佛珠的雍容婦人忙甩開攙扶的宮女,快步走了過來。
她滿眼關切地望著謝瑾,一開口,眼淚先如珠串似的掉了下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御醫說只要在今夜之前醒得過來,身子就能慢慢好轉。」
此人正是國母袁氏,謝瑾自小在她身邊長大。她亦是裴珩的生母,如今已貴為太后。
「兒臣讓母后操心了。」謝瑾雖僥倖逃過一劫,可他此刻還十分虛弱,加上在水裡泡得太久,四肢發軟甚至了有潰爛跡象。
太后取過帕子,親自擦拭謝瑾額上細密的汗,心疼道:「哀家方才在佛祖跟前還是後怕,若是先帝那封遺詔發現得晚些,或是去審刑司傳旨的人路上被絆住了,你豈不是就要跟著先帝一起……!阿瑾,這要讓哀家如何能受的住?」
她面頰掛著兩行眼淚,偏頭無奈啐道:「他如今是一國之君了,氣性也大了,倒真對兄弟下得了這般狠手……」
謝瑾柔聲寬慰道:「我與他之間,冰凍三尺亦非一日之寒……母后也不必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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