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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最難聽的那句終歸還是沒能說出口。

紀斐言卻幫他補全了那句話:「跟畜生有什麼分別?」

紀騰雲的臉色變了:「紀斐言,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是我說的,我不過是幫二叔說了心裡話,」紀斐言慢悠悠地說道,「二叔你知不知道,只有畜生才能聽懂畜生說話?」

「紀斐言——你是不是瘋了!」

「二叔要是待得不樂意,那就請回吧。慢走不送。」

紀騰雲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就走!紀斐言,你別後悔!」

「砰」的一聲,客廳的大門被狠狠摔上。

偌大的客廳里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過了很久,紀斐言才起身去臥室拿衣服,到浴室沖了身冷水澡。

水流動的聲音如同血液流淌,溫度與粘稠度的差異卻時刻提醒著他現實與幻覺的差別。

閉上眼的剎那,整個世界變作一片猩紅,被相似的回憶所占領。

——「這種養不熟的狗,以後難保不會咬你一口,誰愛養誰養,反正別想往我這兒丟。」

——「你也說了,這是大哥的兒子,又不是我的兒子。你不也是他叔叔,怎麼,當了明星怕被拖累啊?」

——「懷星……把他帶走之後,就別帶回來了。」

那些記憶如影隨形。

紀斐言緩緩睜開眼睛。

鏡子裡眉眼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來,變成了凌風傲骨的紀一舟,又在他沉默的審視下被重新塑造,變作內斂沉默的柏宇傑。

鬼使神差般,他拿起桌上的刮鬍刀,緩緩貼近自己的臉頰,就像劇中的柏宇傑,在獨處時一遍又一遍地溫習回憶,用刀片割破自己的皮膚,體嘗到無限瀕臨死亡的快感。

冰冷的刀片一點一點下壓,皮膚隨著那道越來越深的印記開始感覺到疼痛,每一根神經都對即將到來的傷害感到惶恐,血液叫囂著想要反抗,心底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催促著他動手。

紀一舟和柏宇傑的臉在鏡子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完全陌生的,惡魔的面孔。

動手吧。

鏡子裡的惡魔咧開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有疼痛才能讓你感覺到快樂。

惡魔從一片無望的深淵裡伸出魔爪,握住他那隻攥有刀片的手,不斷地施壓、鼓動。

你也是怪物,我們都是一樣的。

所以。

來吧,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

「咔嚓」一聲,浴室外傳出客廳門被旋開的聲音,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

「哎,斐言你回來了?我跟你說,我今晚好不容易……」

手中的刀片倏地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紀斐言猛地清醒過來。

鏡子裡的那張臉漸漸呈現出他最熟悉的情態。

五官端正,眉眼深邃,下頜線的弧度鋒銳。

是他自己的臉。

不是紀一舟,也不是柏宇傑,更不是站在深淵之中的惡魔。

他低下頭,手撐在盥洗台邊緣,重重喘息著。

這一瞬間,他竟覺得如釋重負。

「斐言?你人呢?」杜斌沒見著他人,換上拖鞋,挨個房間找他。

紀斐言披上浴袍,拉開浴室的門,從裡面出來:「剛剛沖澡去了。」

杜斌愣了一下:「沖澡?怎麼都不開熱水器啊?」

「忘記了。」紀斐言拿毛巾擦著濕透的頭髮,剛剛洗淨的皮膚在白熾燈光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杜斌愣了一下,打量了一會兒他的臉,隱隱意識到什麼,眼底多了一絲憂慮:「斐言,你……沒事吧?」

「沒事。」紀斐言沖他笑了一下,眼底的神色卻凝重。

「你……」杜斌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是不是最近拍戲壓力太大了?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紀斐言隨手將毛巾放到一旁,「我今晚得回劇組,明天一早還要去片場。」

「那你有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啊。」杜斌生怕紀斐言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只能再三叮囑他。

「好。」

紀斐言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

晚上九點,天已經黑透。過了車流高峰,馬路上偶爾才有幾輛車經過,路燈只予以狹小的空間光亮,更襯得周遭黑暗無邊無際。

紀斐言走到馬路邊上,就這麼在路邊坐了下來。

車來人往,熱鬧與冷清,似乎都與他無關。

很久以前他就覺得,這世上的許多事都和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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