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江氏再度拜了三拜,起身整理了下蓬亂的鬢髮,帶著簇玉下去。
公公早逝,祖父回鄉探親,家中只有對她恨之入骨的婆母,多留也是無益。
現在她費盡心力籌劃的事情全成了空,和江氏爭吵又有什麼用?她必須要為自己的今後打算!
江氏顯然是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趕走她,回到居住的院子時,令漪的東西已悉數被奴僕扔出。
嫁妝箱子橫七豎八地被抬出,俱被打開,裡頭的衣裳首飾也都被翻了出來,院子裡亂得不可開交。
婆母更是連車駕也不給她派一輛,是要她步行歸家。
簇玉又驚又氣:「這,真是欺人太甚!」
「女郎,我們真就這麼回去嗎?」她哀哀地問。
去年冬月,她陪著女郎從晉王府嫁到宋家,彼時十里紅妝,不知羨煞多少人。
這,這才僅僅過了兩個多月,郎君一死,女郎就要被趕走。
「那還能怎麼辦呢?」
令漪喃喃,只抱著夫君的靈位。那是她用刻刀親手一刀一筆刻下的,也是因此,江氏不能阻攔。
她眼中一片冷光,像月下泠泠泛著冷光的鏡湖:「宋郎已死,祖父不在,宋家,並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她一直都知道婆母不喜歡她,才剛剛新婚的時候,婆母就要丈夫停妻再娶。宋郎走了,再不會有人護著她。
若是祖父在也就好了,偏偏又回了臨川探親。
「可,可是……」簇玉欲言又止。
女郎也沒有家可回了,她的家,早在九年前便已灰飛煙滅。
——女郎八歲時,生父因通敵之罪被先帝世宗皇帝處死,只得孤身前來晉王府投奔她的生母雲夫人。
雲夫人只是妾室,早些年拋夫棄女跟的先王。彼時,先王與崔太妃都不同意,是時為世子的殿下留下了她。此後九年她便一直跟著雲夫人住,寄人籬下,半主半仆,在王府過得小心翼翼。
好容易熬到出嫁了,如今又回去,太妃那邊怕是不高興的。
想到這兒,簇玉眼睛一亮:「女郎,我們回去告訴殿下吧!請殿下為您做主!」
殿下?
令漪下意識雙肩輕顫,心間又浮現出男人那張清冷矜傲、貴氣攝人的臉。
她心間不知為何生出一絲膽怯:「算了吧。」
「我們回去本身就已經很冒犯了,還是不要去叨擾殿下了。」
簇玉口中的殿下,是她的便宜兄長,母親改嫁的先晉王的嫡子,如今的宗室領袖,晉王嬴澈。
她和這位兄長並沒怎麼接觸過,從小到大,連話都沒說過幾次,他不可能為她出頭。
更要命的是,她幾次狐假虎威借他的權勢謀事都被他撞見,實在是尷尬。就連這樁婚事都……
想起這樁婚事的由來,令漪不免有幾分心虛——那天,偏巧,王兄也在。
那是暮春三月的上陽苑。她在水裡,他在船上。她成功算計得宋郎下水救她、靠在宋郎肩上喘氣時,他正好從畫舫里出來,手裡拎著一隻仙鶴酒壺,立在船頭,姿容矜貴,居高臨下又漫不經心地朝她望來——
她至今都記得那時他的視線,冰冷,諷刺,愚弄,不屑……那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初次利用他的權勢、狐假虎威地威脅旁人時,正巧叫他圍觀了全場。
彼時還是少年的他,也如那時高高在上般看著她,同樣的嘲弄,同樣的冰冷,卻令她臉上燒得滾燙,恨不得掘地三尺、好將自己藏起來。
也是因此,從小到大,她一向就怕他的,若非必要,從不往他跟前去。
至於這樁婚事——王兄似乎更不滿意了。畢竟他養了她這許多年,她的婚事也該為他所用。總之,臨出嫁時,她身著嫁衣去謝他,那時候,他的臉色實在算不得好。
簇玉仍舊憤懣不平:「可宋家也欺人太甚了!郎君死了,您也傷心啊。」
「現在不說這些。」令漪搖搖頭道,「我們先回去見太妃。」
「至於王兄……」她秀眉輕顰,微微沉吟,「王兄心慈,愛護弟妹,應當會收留我們的。」
*
宋府所在的銅駝坊與晉王府所在的清化坊尚有一段距離,令漪步行回家之時,她的生母雲夫人已然得到消息,等候在西角門外。
她是個保養得宜的美婦人,雖已年近四十,卻還衣著鮮艷,花苑裡雍容華貴的牡丹花似的,焦急地朝巷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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