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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選狀元依才,定探花則按品貌。建昭十二年的探花郎果然生得清俊啊,君子靈秀,目光眉彩,一身素色襴衫,映襯得他丰姿如玉。

十六歲的小公主沒有見過多少外男,難免心花怒放,不防用來遮掩青絲的帽子卻滑落下去,正巧打在那人的肩上。

他回過身來,也不在意,對她友善一笑,藹然如春溫。

「二十年了啊……」大長公主忽地喃喃出聲。

除了你女兒,也就只有我記得你了吧?

*

卻說這廂晉王府中,自那日親眼得見父親的遺骨消失後,令漪便病倒了。

事發之後,嬴澈當即便抓了守陵卒拷問,可無論怎樣拷打,對方始終堅稱那墓的位置沒錯,從下葬之初就沒有人動過。

如是一來,裴慎之屍骨的下落就成了個謎。令漪本已醒轉過來,聞見這一句,再度陷入昏迷中。

許是那幾日原就有些風熱,又或許是沾染暑氣,總之,回去的那天下午她便發起高燒來,怎麼也叫不醒。

嬴澈沒有辦法,只得放下一切庶務來專門陪著她。期間也請華歆來開了藥,但兩三副湯藥劑下去,那溫度仍是沒能降下來,她總是噩夢不斷,一天之中也少有清醒的時候。

對此,老醫師委婉地提醒:「娘子這是心病,不在於形體。」

嬴澈面色凝重,望著女郎的眼滿是擔憂。道:「多謝先生指點,孤會好好開解她的。」

盼望這樣久、搭進自己的全部身家,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他甚至,開始後悔起來——為什麼要因為墓穴選址與黃道吉日拖這樣久,拉滿她的期待值。若是早一日遷墳,早一日發現,她是不是,尚不足以這般崩潰?

屏退醫師後,嬴澈將女郎自榻上抱入懷中,放在自己腿上,抬手試了試她的額溫。

額溫仍居高不下,如炭火炙烤著他的手背。

昏睡中的女郎淚流滿面,低低從夢中喚出二字,側耳去聽,才聽見她喚的是「爹爹」。

她似乎又陷進經年的噩夢中,蛾眉緊蹙,滿面淚痕,喃喃地自夢中哭道:「爹爹不要丟下溶溶一個人……不要丟下我……」

「爹爹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留下溶溶一個,你回來,溶溶好想你……」

這樣的哭訴他曾在她入府之初聽見過,是她入府次年的元夕,她同他們去清水寺祈福。闔府人都在觀賞新年的煙花之時,只有她溜進佛堂中,對佛祖說了一夜的想父親、想父親帶給她的棠梨糕。

她心情不好,他那時也因為闔家團圓唯獨沒有因生他難產而死的母親鬱鬱寡歡。若說她父親好歹還陪了她八年,他卻是連母親的面兒都不曾見過,他比她更可憐。

許是出於同病相憐,他沒有拆穿她,躲在楹柱後聽完了她的全部哭訴。

隨後,派人去糖酥記給她買了一碟她惦記的棠梨糕,他自己也嘗了一塊,卻實在覺不出有何可惦念的。

他嘆口氣,接過婢女遞過的在冰水裡浸泡過的帕子替她擦了擦額上細密的冷汗,柔聲地哄:「爹爹去上朝還沒有回來呢,溶溶別哭,他很快就會回來了,哥哥向你保證。」

或許是將他當成了父親,女郎十分乖順,在他懷中一動也不動,只仍是哭:「爹爹……溶溶好想你……」

「爹爹不在,我是哥哥。」他耐心地哄,又端過已經放涼的湯藥,「溶溶乖,聽哥哥的話,先把藥喝了好不好?」

「等喝完了藥,哥哥就帶你去找你爹爹。」

可昏迷中的女郎似乎格外固執,搖頭哭得肝腸寸斷:「我不要哥哥,我沒有哥哥,我就要爹爹……」

「爹爹已經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你在騙我,爹爹已經死了啊!」

突然的痛哭失聲,那一聲控訴淒涼而尖厲,似喪母的小獸仰天哀鳴,嬴澈頓時啞口無言。

他同父親沒有多深厚的感情,原本是不能理解她對她父親的眷戀的。可她現在已經燒得人事不知,卻還牢固地記著父親死了這一件事。可想而知,她父親當年的死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如果他能仔細一些,提早發現,是不是,就能避免今日的事了?

無法,他只能放下藥碗,斟酌著字句想勸一勸。女孩子仍在夢中流淚:「是我害死爹爹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沒有人要溶溶了,母親不要溶溶,爹爹也走了,就丟下溶溶一個人,只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人要死,為什麼我那麼好的爹爹要死,為什麼宋郎也要死,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離開我,所有人都不肯要我……沒有人喜歡溶溶,沒有人陪著溶溶……」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滴滴淚珠都如梨花雨落,簌簌打在他手上,有如微弱的火星,飛濺起星星點點的灼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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