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淮拉著她想要離開,低聲同她說:「旁人講,鎮子上原本有一戶富庶人家,家中娘子常在鎮子口施粥行善。然而……前幾日湧入了一群窮凶極惡的難民……」
講到此處,他也沉默了一下,連嗓音都微微作啞:「他們沒有趕上施粥,又見那娘子衣飾上佳,便結夥去搶。混亂之中,那娘子……被人推倒在地,待官兵來得時候,已經被踩死了……」
阮窈沉默地聽著,不知在想什麼,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她身上的寬大衣袍無法掩住瘦弱身形,被風一吹,衣袖獵獵作響,像是某種古怪的哀鳴。
*
縱使連日趕路,身心俱疲,阮窈最為擔心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有一次午夜夢回,她睡得迷迷糊糊,卻驀地聽見裴璋在喚她。
她不是什麼貴女出身,名字是阿娘起的,取自窈妙之意,期望著她生得美好窈麗。可這樣一個字,從他唇中說出,也莫名染上幾分清冷,反倒削去了窈字本身的旖旎。
睡夢中聽到這一聲「窈娘」,語調像是霜雪初化,又似珠落玉盤,敲得她腦子都震了一下,嗡嗡直響。阮窈連忙爬起來,這才發覺不過是一場夢。
她再睡不著了,而阮淮也被她驚醒,二人索性簡單拾整了一下,繼續向著雁門趕。
衛國疆域遼闊,雁門並非是最北之地,卻是南下最為重要的關隘。眼前的城樓自不比洛陽高大,青灰色的磚石大小不一,只顯得古舊而厚重。
不久之前,剛有一隊胡人進犯過臨近的小城,雁門也因此軍備森嚴。守在城下的兵衛神色冷肅,告知他們二人,如今想要過雁門,須得有晉陽所出的某種文牒,否則
絕不能通行。
戰雲瀰漫,常人多是南下避難,又哪有自洛陽千里迢迢趕赴雁門的道理。若是本身就住在雁門的百姓,手中則另有能證明身份之物,也不會如他們一般被攔在外面。
眼見著已經到了城下卻不能入內,阮窈急得雙眉緊蹙,小聲同兵衛說道:「這位大哥……我與霍小將軍是舊識。你若不能放我進去,可否幫忙通傳一聲……」
可惜眼下她身上沒有任何信物,眼見著天又快黑了,也不知霍逸什麼時候才可能出入城樓,他們總不能就此等在這兒。
求人辦事,總沒有白得的道理,阮窈向著阮淮使了使眼色,他很快明白,隨之掏出銀錢,暗中想要遞給這守門的兵衛。
「你們這是做什麼?萬萬不可!」那兵衛想也不想就用手擋開,怒聲斥道:「大敵當前,怎能行賄賂之事!若再如此就休怪我不留情!」
阮窈險些被他的怒斥嚇到,只能先行退開。她的眼神與阮淮對上,他眉間也滿是無奈:「早就聽聞霍家兩位將軍治下極嚴,恐怕這些法子是行不通的。」
二人愁眉不解,才說了兩句話,阮窈又被那兵衛給瞪著,便惱火地拉著阮淮再站遠了些,直至望不見守門的人了,才開始小聲商議後續要如何辦。
雁門的夏夜比洛陽更為清爽,也不似江南,即便日頭落了山,空氣仍是濕黏黏的。
阮窈順著遠處連綿不斷的山嶺望出去,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們好不容易才從晉陽過來,難不成又要原路再回去?可她覺著自己的身體實在是到了極限,萬分不願再奔波了。
時辰已然不早,可這城門不知為何,燈火仍舊一片通明,似乎沒有要關上的意思。
二人無計可施,正欲離開,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喊他們。
「小郎君、小郎君——」
這聲音略顯沙啞,音調壓得很低,且帶著濃重的鄉音,聽起來有些難以聽辨,可阮窈還是聽懂了。
她循聲望過去,這才見著樹下站著一個男子,正在向他們招手。
這一路奔波,她與阮淮都會有意避開旁人。一來是自己身份特殊,二來身處亂世,陌生人往往是最不能相信的。
阮淮顯然與她想的一樣,雖然瞧見這男子了,二人卻都未曾回應,連腳步都沒有向前邁一下。
男子看他們十分警惕,似乎也有些緊張了,小聲說道:「我瞧見你們似是要進城——我這有多的文牒,」他顫顫巍巍向著他們走了兩步,又摸出一卷文書一樣的東西:「不貴的……」
阮窈仰起頭,與阮淮快速對視了一眼。
阮淮對她微一點頭,低聲道:「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瞧瞧。
「阿兄小心。」
倘若用銀錢能夠買到,那是再好不過,否則二人興許真要掉頭又回晉陽。阮窈清楚自己阿兄的身手,且這男子身量瘦小,瞧上去面黃肌瘦的,即便存了什麼旁的心思,也不可能在阿兄手上討到便宜。
眼見阮淮愈走愈遠,阮窈緊緊盯著樹下那男子手裡的文書。
下一刻,她的頭髮猛然被人狠狠一扯,幾乎被拽了個趔趄。隨後,一隻臭烘烘的手捂住她的口鼻,二話不說就把她往暗處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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