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還在笑,她嘴唇也動了動,不由小聲說道:「你衣衫濕了,冷不冷?」
他渾不在意,再眨眼的時候,又仿佛有了一點溫柔的味道。
阮窈想要向他致謝,霍逸卻低眸笑道:「不必謝——」他語氣忽地有幾分鬆軟:「你笑一笑。」
她聽了,眨了眨眼,仰起臉露出一個瑩瑩笑意:「多謝你……」
眼前人挑了挑眉,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繼而加大了這個笑容。
「狼煙四起,人人皆不快樂,人人皆要為了活著而拼盡全力。愁眉、淚眼,與血,是我這一年中,所見最多的東西。」
霍逸凝神望向城樓之外的方向,眉間有著幾絲無奈,可很快又被堅定所覆去:「你從洛陽而來,自然也見到這一路是何景象。我和父親征戰艱難,可即使如此,上回大戰過後,如今也總算見著了一絲曙光,不是嗎?至少在這一刻,城裡百姓人人皆是安樂平定,而並非被戰火和恐懼所籠罩。」
「昨日之日不可留,傷痛更不值得被反覆咀嚼回味。我會盡我全力將這群匪寇趕回去,也會盡我全力護住你。」他望著她,黑玉一般的瞳仁濕潤潤的:「你不相信嗎?」
他像是在許下某種承諾,聲音不高,卻顯得極為鄭重。
阮窈心頭莫名跳了一下,臉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發紅。她並未迴避他的視線,而是仰起臉回望著他。
「世子的心意重比千金,我願意相信。」她輕聲說道。
*
衛國上下天運艱難,興許當真是流年不利,在這暑氣最盛之時,幾個城郡陸陸續續爆發了疫病。
臨近隨兵出征的前兩日,重雲收到了來自弘農郡的傳信,說是阮窈的娘親和叔父都染上了時疫。
當地醫館早就人滿為患,非大富大貴之人,恐怕連治療的機會也沒有,唯一能做的,便是有什麼藥吃什麼藥,能否活下來,全看聽天由命。
他沒有猶豫,還是將此事如往常一般,一五一十地向裴璋稟報。
裴璋正在看書,聽了這些話,面色仍是無波無瀾,臉上瞧不出一絲端倪。
重雲說完後,原以為公子不會出聲了,便如往常般想要退下。
不想人還未走出屋,他又聽見一句語氣極淡的話。
「著人將他們接來洛陽,好生照料。」
第77章 曙光「我與她緣分深重」
何氏連同冀州刺史謀反,雖說在蕭衡的預料中,卻並非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化解的禍事,本身也是險招。
冀州刺史掌有兵權,卻同樣秉持著割地的心思,數次陽奉陰違,自知早成了帝王眼中釘,索性就此與世家聯手。
而從前本就與何氏水火不容的士族,便不得不順服於蕭氏,也要為平叛盡心盡力。這江山萬一易了主,他們又哪裡還有今日這樣尊崇的地位。
北地混亂,平叛自是難上加難,即便隨軍的人是裴璋,也沒有幾個人真正看好。人人都不願擔罪責,倘若不慎出了差錯,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能謝罪。
他成了最處於風口浪尖之上的人,言行卻仍是一絲錯漏也沒有,平靜的仿佛並非是要趕赴沙場,而只是要去山上清修罷了。
兵馬跋山涉水,塵土飛揚。到了夜裡紮營,連綿數里皆亮著帳燈,如星羅棋布。
裴璋回營帳的時候,帳外正等著個人。
「有樁軍務,想要與公子相商。」謝應星坦然道。
裴璋側目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營帳的案上置著詳盡的輿圖,二人商討完接下來的行軍路徑後,謝應星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有話不妨直說。」裴璋垂眸看著輿圖,扶在桌沿上的手指削瘦而蒼白。
「那日街市上,阿窈是否在你的馬車中?」謝應星眉心緊皺,開門見山地道:「她如今身在何處?」
裴璋面不改色,淡聲道:「大敵當前,你與其關心旁人,倒不如儘早想好誘敵之策。」
「她究竟怎麼樣了?」他並不理會,而是咬了咬牙,又顧忌著帳外有人,壓低嗓音道:「你當初利用段氏以親事相逼,為了避禍,她連洛陽都不敢再待,你這哪裡又是君子所為?」
這些話讓裴璋莫名感到耳熟,卻並非是出自那人之口。他冷眼瞧著這張臉,腹下那處早已癒合的傷口裡仿佛鑽入了一條細蛇,又開始泛著濕冷的隱痛。
「窈娘自然安好無事。」他心中不耐,聲音冷而淡:「我與她緣分深重,無需旁人多費唇舌。」
謝應星冷笑,似是想起了些什麼:「緣分?你與她何來緣分可言?她那時流落在外,原是沒有選擇……事到如今,你若喜歡她,為何連個名分也不肯給。還是真如旁人所說,是你們裴氏瞧不上她出身低微……」
他說得正惱火,忽而對上了裴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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