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阮窈轉身便想離開,卻被不知從何處現身的重風所攔下。
「娘子是來看望公子的嗎?」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隨我來。」
阮窈不禁猜測,自己許是剛到這附近便被人給看見了。恐怕裴璋早就在等她,此刻見她轉身要走,這才讓重風來喊她。
她沉默了一下,愈發有些後悔,只得硬著頭皮跟隨他進去。
帳中燃著暖爐,在這樣蕭索的深秋里,與帳外恍如兩重天地。裴璋倚坐於榻上,墨發流瀉而下,雙腿上還覆著一條厚重的絨毯。融融火光映著他的臉,驅散了些許往日清冷,反令他沾染上幾分煙火氣。
二人兩兩相望,阮窈還不知該說什麼,便瞧見他漆黑眼眸里溢出的一絲幽幽笑意。
「窈娘。」
裴璋將手裡的書卷擱下,眉眼微翹:「過來坐。」
第84章 舊歡那麼他就來賭她的憐憫
裴璋瞧著有幾絲病色,然而此刻眸底浮起點點笑意,像是幾瓣桃花輕墜入春日潭水,面容也隨之清潤起來。
被困在帳中養傷、哪兒都去不了的人,看上去竟好似比她還要愉悅幾分。
阮窈走上前去,猶豫了片刻,還是在榻旁坐下,又看了他兩眼,斟酌該要說些什麼。
他卻仿佛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似的,若無其事來拉她的手,輕聲問道:「為何今日才來看我?我等了你許久。」
她將手往後縮,可他看著並不用力,她卻就是掙不回來。
阮窈只好悶聲說道:「如今戰局不明,若讓外面的將士見到女子出入你的營帳,勝仗倒好說……倘若行軍有何不順,必要有人彈劾你。」
裴璋笑了笑,知曉她定是想著旁的心事,才隨意扯這些由頭來應付,便溫聲道:「窈娘是覺得,我會輸嗎?」
實則不論是阮淮亦或衛暉,對於戰事都分外掛心,她問起時,也並不會隱瞞。
冀州刺史與何氏兵分兩路,起初的確連攻下周遭幾座城池,還想在出豫州後的伊水河下伏擊衛軍。
然而此舉早被裴璋料想到,並不急於北下,反就近安營,又能依靠城中的補給,遠不似叛軍那樣心急火燎。
兩軍僵持數日,待到叛軍按捺不住,欲要先行撤退時,他才與薛將軍夜裡陡然分兵合圍,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連儲存的物資都被一應焚毀。
這一戰叛軍損失不小,反叫裴璋聲名遠播,軍中士氣越發高漲。而後叛軍且戰且退,被逼無奈才想出脅迫長平王夫子的毒計,卻又折在了裴璋手裡。如今這鄰近的幾支叛軍大多被夷滅,怕是很快便要起兵繼續向北討伐。
他自是不會輸,反倒做得比所有人預料中都要好,可為何領兵的人會是他?阮窈仍舊記得他那時腿腳不便的樣子,更莫要說他父親身故不久,身為人子,丁憂之期遠遠還未結束。
「你又並非是武官出身,為何會突然領兵來這裡。」阮窈心中有一個猜想,然而又覺著也許是她也瘋了。
裴璋沒有急著答話,而是握住她柔夷般的手指,細細用指腹摩挲著,再穿過指縫,勾勾纏纏地攥緊她。
這種親密,甚至隱隱越過從前床榻上的口口相纏,令她生出幾分不自在。
阮窈手腕上加了力道,將手直直往回抽,接著就見到他身子一晃,蹙起眉來,還低低悶哼了聲,似是傷處不大好。
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好有些羞惱地瞪著他。
見阮窈不掙扎了,裴璋才輕笑一聲,低頭啄吻她的手背,同她說道:「平叛不是件容易差事,我的確費了番心思,然而如今看來,卻是再值得不過。」
她當真是聽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說:「你瘋了!若只是為了我……何必…」
裴璋卻面不改色:「我也算盡心竭力,並不曾愧對手下兵士。」
起初僅僅是想讓人將她再捉回來。可後來分別的久了,他心底那團頑固暴戾的怒意,也好似隨著九曲齋中海棠的凋枯而逐漸消融了。
他會想起幼時母親神智癲狂的模樣,那張流淚的臉不斷閃回,最終幻變成另一個女子。
若強權與柔情都不可以捕獲她,那麼他就來賭她的憐憫。即便毒藥終不可解,他也要能護住她,理所應當地留她在身邊……
直至身死魂消的前一刻。
「等再過兩日,我便不必再做針灸了。」阮窈低聲說道:「你答應過我,會讓我走的。」
「那是自然。」他即刻便應下。
阮窈還來不及高興,又聽他淡聲道:「我會同你一道去盛樂。」
她一愣,忽然有些煩躁了:「你去那裡做什麼?」
裴璋漆黑的眼盯著她:「何啟率兩萬兵馬支援冀州殘軍,恰要途經沛水。」他頓了一頓:「我不能讓他如願。」
只說是許她走,卻原來是同她一起走。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