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瞧著實在有些差,她又想了一下,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好聲好氣安慰他:「無妨,你不過是連日以來太過操勞,是我不該笑你,日後也絕不會再笑了。只是,你下回莫要再如此……」
裴璋不緊不慢地看了看她,繼而也不知在想什麼,面色到底和緩了幾分,又問道:「下回?」
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臉上隨即微微發燙,別開臉去,不吭聲了。
*
離開此處的這一日,遠要比她預想中來得早。
不見天日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洞穴里又過於昏暗,阮窈不知曉裴璋的性子能不能熬得住,可倘若這回是她獨自一人被困在這兒,恐怕再待上幾日,離發瘋也不遠了。
再一次見到重雲,她心中難免歡喜,湊近了些,問他可有受傷。
然而才邁出去兩步,阮窈就被裴璋給拉住。他手上拿著旁人剛遞上來的斗篷,緊接著,就用冬衣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重雲仍是一身玄色衣衫,面色還有些蒼白。他眸光略微在她臉上一凝,極快又低
垂下眼:「不過是些皮外傷。」
來得人馬不少,阮窈很快被帶到車上。
經此一難,她如今真心覺著馬車也很好,再不像從前那樣東挑西揀了。
在要離開之前,阮窈用手掀起車簾一角,望著這片蕭索的山林。她甚至在地上瞟到疑似血跡的暗色,下意識便要沿著血跡望出去。
裴璋一直留意著她,見狀抬手將車簾放下,又把她抱在懷裡,淡聲道:「沒事了。」
阮窈大約也能猜著,遠處會是什麼。她沒有吭聲,心神緩緩鬆懈了下來,轉而又想到自己的阿兄。
他那時受傷不輕,若按照原先的打算,傷好之後本是要隨著霍逸行軍的。可眼下連裴璋也不知曉阮淮人在哪裡,二人斷了聯繫,興許又要分道揚鑣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她低低嘆了口氣。
*
前來接應的人,是安邑周氏的少主周彥。
周氏祖上算不得什麼望族,過往與裴家也談不上交情,然而數月前他與裴璋曾聯手剿圍叛軍,如今收到求援,也甘願為他所用,未曾多猶豫便領著駐軍趕過來。
周彥沿路與謝應星所帶的人馬相遇,很快合圍住一支正在搜剿他們的叛軍,而後又被裴璋的暗衛所察覺,幾方人手這才會合。
周彥和謝應星瞧見裴璋氣色不好,也知曉他素有舊疾,原是做好了他只在後方謀劃的準備。
可不知為何,他卻執意要領兵親自截殺,最終逼得這伙叛軍無處可逃,還斬獲何啟最後一子的頭顱。
當時被叛軍扔出來的女子早不見了蹤影,至於這些滿嘴污言穢語、在裴璋面前侮辱過阮窈的人,若是死了倒還算命好,但凡有口氣在的,全被挖去舌頭,嘴成了血淋淋的黑洞,再不能出誑語。
如今父親已死,裴璋也不再依託裴氏而活,不必再像過往那樣,處處非做個溫文君子不可。這樣陰狠的毒計險些就傷到她,倘若不是他放心不下,讓重雲暗中跟隨,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他多年來自詡自持,可每每想及此處,心底的恨意就難以消除。
裴璋手下的人將殘屍棄於山崖下,卻不知是被哪個兵衛無意察覺了,最後此事也沒有瞞過周彥。
二人再議事的時候,周彥望向他的眼神都與從前不同,目光里染上一絲驚疑。
裴璋面容蒼白,神態卻若無其事,仍是不疾不徐地向他交待軍務。
*
阮窈昏昏沉沉臥在馬車裡面,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往自己身側摸。
可惜她只抓了一手微涼的空氣,緊接著就清醒過來。
裴璋已經有好幾日都不在這兒,她心中難免不安,又無人能夠訴說一二。重雲雖守著她,卻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露面。
阮窈也不禁會想,他身子當真還經得起這般折騰嗎?那夜驟然暈過去固然讓人發笑,可如今他不在身邊了,她又忽地煩躁起來,再也笑不出。
思來想去更是坐不住,阮窈索性掀起車簾,探出腦袋想去瞧瞧外面的動靜,就聽重雲在車外說道:「公子回來了。」
她很快跳下馬車,重雲似是本想要攔,然而見她著急,最後還是退了回去。
時氣越來越冷了,沿路四野寥闊,入目處多是凋枯的樹,臉也被這風颳得生疼。
阮窈快步朝外走,險些撞上一大群剛回營地的兵士。
他們牽著馬,馬上馱著一具血糊糊的東西,面目不清的頭顱則掛在馬鞍下,她只看了一眼,胃裡就翻騰著犯噁心。
聽聞前朝征戰,兵將多以人頭論功行賞,甚至用骨骸來修築樓台。當今天子性情溫厚,不至於如此,可倘若是敵軍中頗為重要的主將謀士,屍首必然會被爭相搶奪,甚至有兵士不惜為此大打出手。
阮窈立刻藏身於樹後,低下臉去,不願再看那殘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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