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我被逐出侯府,衛寧瑤又追上來塞給我銀票以及我的身契時,我就明白了。她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她心中有愧。
十年啊,我們朝夕相伴整十年。她是我的主子,我的小姐,也是我的命根子、眼珠子。
我看著她長大,把她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著。她會在我生病時落淚,會在旁人苛責我時義憤填膺。她還會甜滋滋地喊我「寶兒姐」,與我親密無間地坐在石階上分一塊點心,雷雨夜時抱著我的胳膊酣睡,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第一個想到我。
她像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令我無法自抑地從她身上謀尋「家人」的影子。
我曾對她推心置腹,我能毫不猶豫地為她去死。
結果到頭來,她為了一個只見過幾面的男人,就棄了我?
你現在叫我怎麼辦?想著你已經過得很慘了,也算遭了報應了,然後與你重歸於好,把你好生請進家來,繼續當伺候你的小丫鬟?
怎麼可能呢?
我若是這般輕而易舉地原諒你了,我這條命就更輕賤了。仿佛我依舊是爹娘嘴裡的「賠錢貨」、活該早夭的雜草、被棄如敝屣的賤婢,配不上「寶兒」這個名字。
可,不是這樣的,也不能是這樣。我半生流離,卻不曾行差踏錯過半步,只圖以真心換真心。
我不該被如此對待。
第4章
我只留了衛寧瑤一晚,天亮後給了她一些銀子,讓她自己討活路去。
這幾年不太平,陛下屢屢削藩,惹得各地頻起叛亂。今天這個侯反了,明天那個王又開始招兵買馬了。
我為了打點各路英雄好漢花光了積蓄,著實拿不出太多錢了。但倘若衛寧瑤能省著點花,找個漿洗之類的活,足夠她過上大半年。
衛寧瑤抹著眼淚接下銀子,形單影隻地離去,不時回頭望一眼,見我始終沒有挽留她的意思,落寞地加快了腳步,消失在街口。
這時,我店裡的夥計來了,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好奇地問:「掌柜的,那姑娘是您什麼人啊?瞅著不像咱平安鎮上的。」
我輕描淡寫地說:「是我遠房表妹,我與她並不熟絡,給點錢打發了。」
其實我有些在意衛寧瑤是怎麼找到我的,畢竟我只是在很多年前,無意中與她提了一嘴平安鎮。
平安鎮是我祖母的老家。幼時,我娘沒有奶水,我爹又嫌我是個女兒,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是祖母用一勺勺米糊把我餵大,將我摟在懷裡,哼著歌哄我入睡。
祖母是遠嫁到北方的。她說,她出生在一個叫「平安鎮」的南方小鎮子上。平安鎮原本很窮,但自打它被划進了武威將軍沈成蔭的食邑,就行了大運。
武威將軍親自帶著百姓們種茶葉、修河渠,令家家戶戶足食豐衣。祖母年輕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跟一群採茶女挎著茶簍,踏著歌,在山明水秀間取下染滿晨露的新芽。
祖母操勞了一輩子,最終積勞成疾,早早去了,臨了仍念叨著這回不去的故鄉。
於是,我決定替她回到這裡,開起茶肆。如若世上真有魂靈,但望清茗為魂引,故人入我夢。
衛寧瑤的到來像是吹落茶水中的樹葉,我將它挑出,這事就可以掀篇了。
可我心裡總忽忽悠悠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帳算錯了好幾次,最後泄氣地把算盤一扔,喝點小酒早早歇下了。
哪知禍不單行,第二天一大早,我剛出門伸了個懶腰,突然瞥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四面以絲綢裝裹,一看就是大戶人家。
須臾,馬車停在了茶肆門前,一位身著青衫的公子下了馬車,待我看清那公子面容,頓時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是定遠侯府的長公子,衛元鴻。
四目相對,我已避無可避,不由緊張到額角冒汗。衛元鴻卻平靜如初,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我一瞬,輕聲道:
「掌柜的,要一壺明前茶,一顆軟松糖。」
我硬著頭皮將他迎入屋中,張羅夥計趕緊去買軟松糖。
衛元鴻靠窗坐定,搖著摺扇,眸光始終釘在我的身上,抿唇似笑非笑。待我忙不迭地將茶水端了上來,他忽然問我:
「寶兒姐,你見過寧瑤了吧?」
第5章
我手指一抖,強穩下心神,為他斟茶:「四小姐嗎?多年未見了。」
衛元鴻卻笑出聲來,語氣頗為無奈:「你果然還是如此……罷了。」
說著他拿出一錠碩大的銀子放在桌邊,「拜託了。」
我看著那閃閃發光的銀錠,頓感一個腦袋大成了倆。心想,這對衛氏兄妹可真是盯著我一人禍害啊!
我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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