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面面相覷,猶豫了半晌後壓低聲音說道:「劉大把她送給了那個叫劉家財的千夫長,換了個伍長當。那劉家財就是個畜生,見她不從,就,就把人打死了……」
他說不下去了,抱抱拳,說了句「對不住」,匆忙離去。
何掌柜喊到聲嘶力竭,扯開衣衫,把何小花裹進懷裡,想暖和她冰冷的身體。大張著嘴,胸脯劇烈起伏著,最終向後一仰,瞪著烏突突的日頭,昏死了過去。
我與眾人將她抬進了茶肆。何小花的屍首也停在了屋裡,好心的嬸子拿了家裡的舊衣服,給她穿戴整齊,抹著眼淚嘆息道:
「作孽啊……」
鎮上的老郎中則給何掌柜行了針。可她人醒了,卻瘋了,不停胡言亂語,說著:
「錯了,錯了……」
確實是錯了,這世道,確實是錯得離譜。
我又跑去客棧找衛元鴻的隨從們。我問,殺人償命,劉大和劉家財償命了嗎?
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地迴避著我的視線,不敢與我平視。
我又問,就這麼算了?就這麼白死了?
問得多了,他們終於囁嚅地說:「不然呢?趙姑娘,這種事太常見了。況且,那姑娘是她親爹領過去的,說破了天,也不算是強搶民女……」
許是看我的面色太難看,他又忙不迭地解釋道,「衛大公子他管不了晉王殿下的事啊!晉王殿下有令,凡是跟他打天下的,女人,錢財,管夠!這是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的。只能說那姑娘,生不逢時……」
我頓時無話可說。
是啊,生不逢時。
縱觀千年百代,女人,從未逢時。
第16章
平安鎮的百姓們合夥給何小花置辦了棺材,葬了。
何掌柜瘋癲著,我只能做主給何小花挑些生前戴過的首飾陪葬。
可她生前過得貧寒,根本沒什麼像樣的首飾,只有那個她死死攥著的半截梳子。
梳子是何掌柜給她做的。現在,梳子上染滿了血跡。她應是用這梳子抵抗過,掙扎過,最終卻跟梳子一起被折斷,像是朵被隨意踏爛的花,死得無聲無息。
我拿出了一對玉手鐲給她陪葬,衛寧瑤又拿了塊銀子放進她嘴裡。道是當地有種說法,口含金銀能托生進富貴人家。
何小花被葬在了後山上,那裡曾有一片茶園。現在,採茶女不見了,茶農也不見了,只剩了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土墳。
我收拾出一間空房間,安置了何掌柜。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哭號著懺悔,仍說「錯了」;糊塗時,就抱著個枕頭喊「兒」。
衛寧瑤丟了魂似的沉默了數日,最終在何小花頭七那天,突然對我說:
「寶兒姐,你真該恨我的。」
我怔然,就聽她啞著嗓子說,「當年你常勸我,女人要多為自己謀算。我笑你杞人憂天,覺著只要侯府不倒,我再嫁個門當戶對的,能一輩子享錦衣玉食。
「這世道,女子多艱,能相互扶持著活下去已屬不易。是我蠢而不自知,竟將此身全數賭在了男子身上。我被淺薄的情愛蒙蔽,辨不清真心,傷了你,也親手將自己推向眾叛親離。」
這次她沒落淚,布滿血絲的眼中,縈繞著不合年歲的滄桑,像是一夕間蒼老了數十歲。
平安鎮變得不平安了。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小心打聽著鎮子外的動向。
可怕什麼來什麼。一日清晨,晉王麾下的一支兵馬突然闖入了小鎮,堂而皇之地將百姓們攆出家門,占了鎮子上的客棧,和最好的幾座房子,駐紮了下來。
而這帶著「官老爺」搶房子的,正是劉大。
「老爺,這邊走!這前頭有家茶肆,房子都是新的!那女掌柜長得可水靈了,還有個年歲不大的小表妹……」
劉大如願當上了伍長,掛著諂媚的笑容,在高頭大馬前頭一溜小跑,如一條引路的黃狗,殷勤地搖著尾巴,將那看上去官銜最大的引到了我家門前。
我囑咐衛寧瑤在裡屋藏好了,看著點何掌柜,別讓她跑出來。然後淡然自若地站在門前,等劉大等人走近了,拿出了「衛」家的腰牌。
那大官眯著眼端詳了半天,面色一變,回身給了劉大一個耳光:「蠢貨!衛家的人你也敢動!」
劉大被打得轉了半圈,茫然地指著我:「她,她也不姓衛啊……」
大官上下掃視著我,捏著山羊鬍子,玩味地哼笑一聲。
我能猜出他心裡在想什麼,無非是在想我是不是衛元鴻養在外頭的外室。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問,揮揮手帶著人散了。劉大心有不甘地頻頻回首,眼裡滿是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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