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聽著他講話,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來氣,他單手撐著身子靠坐在床沿,胸口的傷處開始隱隱作痛。
他嗤笑一聲,忍著痛道:「勞世子大人費心,我現在對姜回雁還有點用,就算知道我與明德帝親近,也不會說殺就殺。」
邊子濯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況且姜回雁年邁,明德帝執掌大權不過是時間問題。說不準到時候狗急跳牆,姜回雁要拉著我陪葬呢。」胸口的痛感越發明顯,姜離卻強忍著不適,咧嘴笑著,聲音更是換了個歡快的語調,像是在調侃又像是在自嘲:「不如世子殿下推翻姜回雁的時候,叫定北軍的弟兄們留我一命罷?」
邊子濯聽到他這番話,臉色瞬間便沉了下來,眼瞳黑的像是一汪死水,看著別處,神色複雜。
姜離看著邊子濯的模樣,頓覺可笑。胸口的刺痛疼入骨髓,短短几句話的時間,那舊傷便發作的厲害,姜離躬下身子,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邊子濯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姜離?」
「呵,是了,他們都覺得我是叛徒,巴不得我早點死。」姜離滿頭冷汗地盯著他,伸手一把扯開胸口的衣服,露出心口那處猙獰可怖的傷痕來,他眉眼含淚,笑容決絕:「可你呢?你與我當年種種,無非因為我與他長得像罷了,一個替代品而已,為什麼當年偏要留我一命……分明死了……也是無所謂的……」
姜離話音剛落,眼前便驀地一片漆黑,頓時沒了意識。
「??姜離!」
第6章 往事如煙
往事焚了灰,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姜離這一睡,便夢見了那年發生的許多事——
宣統十二年,蒙古兀良哈部族南下,破東北咽喉要塞紫荊關,直逼瞿都城。
鴻景帝帶病親征,集結北都調來的十萬兵力和禁軍二十萬兵力,洋洋灑灑三十萬大軍出城抗敵,一舉將兀良哈打退至紫荊關外。
卻不想,即將得勝之際,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鴻景帝戰死。
大軍離奇戰敗,先帝之死更是疑影重重,朝中都知此事蹊蹺,但反抗的聲音全部被按住了,大權最終旁落至姜回雁手中。
姜回雁順利攜明德帝登基後,邊拓作為鴻景帝的親叔叔、鴻景帝最忠誠的簇擁者、大虞手握重兵的驃騎大將軍,瞬間成了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必不能留。
果不其然,太后垂簾聽政後下的第一條旨意,便是徹查先帝戰死一事。三司會審查來查去,查到了邊拓的頭上——邊拓從北都擠牙縫般支援鴻景帝的十萬精兵被污謀害天子。謀反的帽子一扣下,革職削藩後緊接著的,就是抄家。
這是赤裸裸的政治謀劃,可悲的是,鴻景帝一死,除了遠在北都的定北侯邊拓,瞿都城內的帝黨一脈都因紫荊關之變被清算,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一時間,京中人人自危,人性的趨利避害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再沒有人敢幫邊拓說話。
一個月後,太后的肱骨之臣,西北總兵曹汀山將軍領太后懿旨抄家定北侯滿門,攜大軍直逼北都,與定北軍爆發激烈內戰。
四方壓力之大,定北軍斷水斷糧,又加之趕上了十年難遇的暴雪,北都這葉孤舟在苦苦支撐了三個月後,終是成了歷史滾滾洪流中的犧牲品。
邊拓一代天驕,駐守北都三十餘年,未能歃血疆場,卻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整個北涼城人去樓空,鋪天蓋地的大雪之下,是數不盡的冤屈和不得善終。
-
姜離平躺在地上,身下積了好幾層的厚雪被從他胸腔湧出的鮮血融化。
他依稀記得,刀刺入胸膛的時候,他正跪在曹汀山的軍帳前,哀求他放過定北軍殘兵和邊子濯。
雪霽初晴,北都的天透如藍鑽,他渾身輕飄飄的,定定地望著天空,他好像睡在棉花上,胸口的刀傷沒有想像的那麼痛,只是汩汩流著血,溫暖的很,像是要將他輕柔地送去彼岸。
耳邊慌亂又嘈雜,邊子濯尖聲咆哮的聲音漸漸遠去,姜離的眼前愈發模糊,幾個看不清面容的人迅速圍在了姜離的身邊,將失血過多,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的他扶起來,用紗布一層一層地裹緊胸膛。
「隨軍太醫呢!」曹汀山的聲音中氣十足,他蹬著馬靴,走到姜離身前看了看,立刻扭頭吼道:「張太醫!張哲!」
一個青年背著藥箱,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在見到姜離渾身是血的模樣駭地驚叫了一聲。
「他可是姜家的人,太后指了名要留他。」曹汀山拽著張哲的衣領,沉聲命令道:「救不活他,你便提頭回瞿都罷!」
姜離眼前發黑,他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費力看清了那個青年太醫的長相,卻從未想過,他與張哲見的這一面,便是他今後所有痛苦的開端。
邊子濯那一刀刺的極深,姜離心脈受損嚴重,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等到他重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瞿都城內了。
他被暫時安置在張哲的府邸養傷,邊子濯則被押於宗人府受審。定北軍殘兵被解散,曹汀山接手了北都的管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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