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萬壽之辱
這幾日裡,雖說姜離繁忙之餘也有在打聽慈寧宮的消息,但對於太后要怎麼做,要何時做,他確實是不知道。
至於他終究是沒將談明那日的提醒告訴邊子濯,說是報復也好,說是置氣也罷,總歸是帶著私心的。
日頭高照,典儀目前進行的非常順利,百官入皇城,朝拜明德帝,祭皇天后土,賀大虞百年昌盛。
姜離謹遵太后旨意,眼觀鼻鼻觀心地跟在姜淑嫻左右,這個他名義上的堂妹,只在見到他時沖他微微頷了一下首,其餘便再沒遞給他任何一個眼神。
說起來,自前陣子反對立姜淑嫻為公主一事被付博鬧大了之後,姜淑嫻就一直待在慈寧宮內,從未出來過。
大虞如今的朝堂中,雖說姜黨一脈以太后垂簾聽政為首,權勢滔天,但以太傅為首的文官一脈一直忠於明德帝,處處對姜黨有所牽制。且文官一脈大多由太學生和言官組成,若真要鬧起來,就算是姜回雁再有手腕,恐怕也難壓悠悠眾口。
而付博死之一事確實也激起了浪花,一些言官開始趁此機會上疏彈劾,想要削弱姜家勢力,不過還沒等這股浪潮掀起來,姜回雁便先用了援兵之計,對外宣稱姜淑嫻初任公主,需留在慈寧宮多加學習,將姜淑嫻給保護了起來,而現下姜淑嫻既重新露了面,想必這些日子裡,太后在背後做了不少事,才把這些流言給壓了下去。
仔細想想,邊子濯最近似乎也變得繁忙了許多,為了推翻姜回雁,邊子濯必須要依靠文官一脈的力量,也不知這件事他是怎麼暗中幫著太傅周旋的,不過看現在這樣子,似乎沒什麼成效。
所以付博的死,只引起了一丁點可見的結果,那就是把姜黨和文官黨的恩怨再次擺到了台前,使得兩黨之間的矛盾更激烈罷了。
……不對,還有一個結果。
付博之前雖然油滑,但好歹不是姜回雁的人。現在付博死了換成自己,在太傅的眼中,錦衣衛估計已經被劃到姜家一脈了。
歷代錦衣衛可都是天子近臣,是天子的狗,天子的利刃,如此一個重要的組織落入姜回雁手中,文官一脈會做出什麼動作,還未可知。
所以這就是,那個幕後之人要殺掉付博的原因?
邊子濯還不知道這件事,他需要儘快將這件事告訴邊子濯。
姜離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緊緊盯在往太廟走的邊子濯身上。
那降龍暗黃色朝服當是很配他的,寬肩窄腰,側間掛一玉佩,本應是一副帥氣模樣,可後者卻偏偏躬著身子靠在另外一人身上,說說笑笑,時不時還打個酒嗝。
言笑晏晏,胡言亂語。裝了這麼多年,想必早已信手拈來,不覺得辛苦了。
姜離心口莫名抽了一抽,他猛地一愣,猝然轉過頭去,咬緊了牙齒。
「喂!」側邊突然傳來一聲嬌嗔,是姜淑賢的貼身侍女穎兒:「走那麼慢,發什麼愣呢!」
姜離猛地回了神,連忙快步跟上。
「虧還是錦衣衛指揮使,當值還開小差?」穎兒面露猙獰,伶牙俐齒:「太后教你保護公主殿下,怕是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罷!」
姜離只得跪下:「微臣不敢!」
「不敢就當好你的值,莫要心不在焉,公主殿下若是出了閃失,你吃不了兜著走!」穎兒尖聲喝道。
一個朝廷三品官,當著眾人的面被一個侍女指責,這屈辱是實打實的。
但整個過程中,姜淑嫻只是袖手旁觀,施施然瞧著一切,只在那侍女將羞辱的話說盡了,才走上前來呵斥了穎兒一句,扶起姜離道:「堂哥快起來,本宮這侍女不懂規矩,還請堂哥莫怪。」
「……殿下言重了,不礙事的。」姜離說著站起身,臉上看不出喜怒。
真是可笑,這嘴裡念的一句句堂兄,看似親昵,實則都是一個又一個的耳光,狠狠扇在姜離臉上,讓他認清楚,就算太后重用他,就算進了姜家門,他也永遠只能跪在地上,永遠只能是個姜家的私生子。
可那又怎麼樣,他從來不稀罕當姜家人。
姜淑嫻笑道:「那我們快走吧,祭祀快開始了。」
「……是。」
自古以來,紫禁城內的祭祀都會在太廟中舉行,現下,群臣及命婦已分四列站於太廟殿外,隨著一聲悠長的盅響,太廟正中央,祭祀方丈已開始誦經,明德帝和邊子濯正一前一後地跪著——這便是大虞目前僅剩的皇室血脈,一個已瘋的敬親王獨子明德帝邊蘊,一個北都罪臣之子邊子濯。說來諷刺,泱泱大虞,竟皇親貴胄凋零如斯。
「嗡——」
正中央那個不知道叫什麼法號的老方丈又輕敲了一下盅,嘴裡開始念念有詞。
邊子濯和明德帝分別捻了香,衝著列祖列宗的畫像三叩首。
姜離抿唇站著,眼神落在邊子濯身上,異常安靜。
後者緩緩叩首,復又起身,隨即打了個哈欠,淺淺晃了下頭,一副看似酒還沒醒的模樣。但只有姜離知道,從邊子濯走進太廟的那一刻起,他那雙在外人看起來睡眼朦朧的眼睛,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太廟裡的那副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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