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冰冷和柱身上的陣法有關,謝仞遙丟了紅色靈石,已經感受不到血液被凍住的涼了。他估計著滄溟差不多就要破了陣,又想著趙令恣的囑咐,不敢有絲毫的耽擱。所幸柱身上都是坑窪,又用上了靈力,謝仞遙爬得不算慢。
他緊繃著下顎,躲避著隨時掉下來的柱身和山壁。只覺越往上爬,掉下來的大塊山壁就越多,每躲過去一塊,都能讓人心驚膽戰一次。謝仞遙猛地側身,又一次躲過一塊掉下來的山壁後,仰頭眯著眸朝上望去。這根柱子若未斷,應當是頂住峰頂,但此時柱身已斷,謝仞遙略一思索,只覺整個空了的山峰應頂不了多長時間,怕是隨時都會塌陷。而外面,就是無邊無際的通天海。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一瞬後,就被謝仞遙壓了下去。
只有先解決掉滄溟後,才能接下來能不能活下去。
這麼想著,謝仞遙腳下的動作卻絲毫不停,不過一會兒,他就看見了斷掉後的柱頂。謝仞遙用力一躍,上了柱頂。
柱身已斷,到了上面後,離滄溟的頭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這條蛟龍活了幾千年,太巨大了。
看著這樣的它,謝仞遙很難想像趙令恣比劃中幾寸長短的它。他剛站上去,一抬頭,就撞入了一雙碩大的,血紅色的瞳孔里。龍的眼睛才是金黃色,蛟龍為赤紅色。
滄溟伏下了身子。
它的雙瞳離謝仞遙那麼近,像是懸在他頭上的兩片赤紅湖泊,裹挾著洶湧的腥氣。離謝仞遙更近的,是它的尖爪。
蛟龍趾上長長的尖爪點在謝仞遙頸側,不過輕輕一碰,謝仞遙頸側就已經被劃傷,血珠滲了出來。
尖爪太利,謝仞遙甚至不敢喘氣。
只要滄溟稍一用力,他築基期都不到的修為,怕是連反抗都來不及,頭就會被滄溟用爪子給整個割下來。
和滄溟相比,他渺小得如同一隻螻蟻,連說出口的話,都輕易淹沒在山壁石塊墜落的聲音中:「不是說我給你血,一起出去的嗎?現在看你像是說話不算數的樣子。」謝仞遙話這麼說,卻絲毫沒有譴責的意思。他也沒有要滄溟回答,又說道:「別這麼威脅我了,你殺了我,趙令恣怎麼用我的身體活下來?」滄溟猛地吐出一口氣。
見它急了,謝仞遙就更不急了,面上氣定神閒地與他對峙著。片刻後,點在它頸側的尖爪往外撤了一寸。
但也僅僅只是一寸。
卻足以讓謝仞遙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還記得趙令恣將他送出來時,告訴他的:「你心中不是有對付它的方法嗎?只管做,我關鍵時候會出來幫你。」這句話說完,趙令恣就將他從白茫茫的幻境裡推了出來。和趙令恣的這場見面恍若大夢一場,謝仞遙出來的一瞬竟懷疑過自己有沒有見過他。
他給自己說了這麼多,卻沒說多少和滄溟有關的東西。加上他話里話外對滄溟的維護,謝仞遙並不打算將他和顧淵峙的性命完全交系在趙令恣手上。他垂下眼,視線掃了掃了蛟龍頭顱後的脖頸上。
滄溟的聲音緊跟著而來:「你見到了他?」它不斷地逼問著:「你見了他?」謝仞遙笑了笑,他仰起頭和滄溟對視。他剛要說話,就是在這一瞬,謝仞遙怔了怔,在他怔愣的這瞬間裡,雙眸里升起了一道白霧。
這白霧一個呼吸間就充斥滿了謝仞遙的雙眸,緊接著,「謝仞遙」就開口了,聲調微有嘆息,有些無奈:「我在這裡啊,小蛟。」他的聲音還是謝仞遙的聲音,但音調和謝仞遙完全不同,是和少年人背道而馳的蒼老,以至於讓謝仞遙臉上都出現了蒼憫之色。
脫離了自己化形的魂魄,趙令恣此時借著謝仞遙活生生的軀體重新踏入了這世間片刻,哪怕他寧願自己永遠年少,也終是顯現出了些老者的姿態。兩千年啊,滄海桑田。
一瞬間內滄溟一動不動,搖搖欲墜的山洞也安靜了下來,萬物歸於靜籟。「你是恨我嗎?」「謝仞遙」歪了歪頭,看向滄溟的目光似有不解,問道,「你讓我這麼活過來,你是恨我嗎?」滄溟橫在他頸側外一寸的尖爪退去了。它將爪子放了下去,一整條蛟擺出了個可以稱得上是乖巧的姿勢,卻在趙令恣的疑惑中潰不成軍。「昔年滅世之禍來臨,我費了不少事,將你封在這裡是為避禍,」「謝仞遙」嘆了口氣,他站在折斷的柱子上,白裳下的身形單薄,滿身疲憊,「你性子怪癖又天真,如果沒有我護著,在滅世之禍後的五大陸,必然會被算計至死。封印只能封你兩千餘年,通天海護你兩千餘年,你出去後,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呀小蛟?」「可你這是幹什麼呢?」他語調依然溫柔,總有嘆息,像是兩千多年前,看見它在蒼鳴山的後山上玩鬧不聽話時那樣,靠著滿樹滿枝的梨花,笑著搖頭,叫它「滄溟啊,滄溟......」滄溟長長的蛟須垂了下來,「謝仞遙」伸手,他伸出手,撫了撫眼前的蛟須,語調溫和又殘忍:「你這樣,真教我恨你。我魂魄甦醒了一千一百三十一年,也就恨了你一千一百三十一年。」
他微微抬眸,微笑道:「如果可以,當年在春瓮城外,我就該一劍將你和你娘一道殺死。我真恨你啊,滄溟,我真恨你。」狂風乍起,蛟龍痛不欲生的吼叫充斥了整個山洞,叫人聞之落淚。
謝仞遙意識回攏後,他離滄溟離得近,猛地聽見了這道喊聲,只覺得耳膜都要被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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