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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座又一座的山竟逐漸消融,慢慢融進白茫茫的天地中。不過幾個呼吸間,蒼穹之下便只剩下了他們腳下這座冰鏡峰。

以及天上紋路愈發清晰的山河風雲榜。

聽著催促聲極近尖銳,周祈溪指尖碰了碰臉頰上的鮮血,竟沒有再上前一步。她抬起眼,去瞧天上的山河風雲榜,像是看真正的敵人。在催促聲中抬起手,周祈溪手中掐訣,高聲喊道:「起陣!」隨著她一聲落下,謝仞遙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幕。並沒有什麼陣法從地上起來,起陣的,是拿著玉牌排隊的人。拿著一號玉牌的一位素月宗弟子率先飛起,他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御劍朝天空飛去。目標正是山河風雲榜。狂風大作,吹得他御劍的身子都有些不穩,等攀爬至萬丈高空時,他整個人如陷沼澤,進一寸都無比困難。

但他還是御劍一點一點往上爬去,直至快與山河風雲榜比肩時,他碰到了山河風雲榜外,那層罩著的,濃稠至極的血光。謝仞遙睜大了眼,他看見這個素月宗弟子像一片雪花碰上火壁,連個聲響都沒發出,整個人就噗嗤一下,變成了一團血霧。

山河風雲榜是天道意志,這便是天道的力量,殺人如融雪。

謝仞遙頭皮發麻。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一號牌消融時,拿著二號牌的弟子也已經御劍到了半空,他身後,長長的一道,每個人都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當他們抬起頭看著山河風雲榜時,面上毫無懼色。「冰鏡峰十一號玉牌準備。」

「冰鏡峰三百四十二號玉牌準備。」

「冰鏡峰一千七百零九號玉牌準備。」

「……」天地俱白,剛剛消融的疊疊群山似乎又在霎時間明晰了起來,謝仞遙恍惚間聽到了那從群山中傳出的聲音。

他抬眸望去,也似看見無數身影從無數道群山中縱身而起,朝山河風雲榜奔去。他們穿著素月宗的宗袍,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萬壑千岩被他們甩在身後,卻似被他們馱在背上,謝仞遙好似又見到了那個僅僅有一面之緣,說起話來很快,但也會笑的吳師姐。

她去了玄度峰,拿著幾號玉牌?又是在哪個瞬間變成了消融在火壁上的水珠?「滅世之禍,」沉漚珠躺著坑裡,睜大眼睛看著天上,喃喃道,「原來這就是滅世之禍……」直至第一千八百二十個人,終於衝破了那層血光。

她手臂觸摸到山河風雲榜的那瞬,半個胳膊就被融化了,但她咬著牙,以剩下半截胳膊為刃,在山河風雲榜的底部,刻下了一條線。血印在山河風雲榜上,她整個人並沒有堅持過幾個呼吸,就如方才那些碰上血光罩的人一樣,成了一團血霧。

謝仞遙順著她留下的這半道線看過去,這才發現整個山河風雲榜底部,有一個暗紅的陣法。這陣法並不完整,看模樣只畫了一半,由一道道血紅的線組成,攀緣在金色的柱底,周身血霧繚繞,顯得詭異而瑰麗。但哪怕是在幻境裡,僅僅看了兩眼,謝仞遙就覺眼睛一陣刺痛,連帶著識海都動盪起來。他不敢再看,趕忙錯開目光。

但這陣法是怎麼出現在山河風雲榜上的,他已經知道。每一個躍起奔向山河風雲榜的素月宗弟子們,都是這陣法的一部分。

山河風雲榜周遭漫天的血光,是他們的墓碑。

「你在山河風雲榜上刻的什麼陣?」謝仞遙如大夢初醒,他在此刻深切地感受到,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滅世之禍的真相。謝仞遙看向周祈溪,死死盯著她:「素月宗是為了什麼?!」周祈溪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她維持著掐訣的姿勢,仰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天上。天地融成了一片,轉眼間玉牌就輪到了兩千九百九十八號。

下一個就是謝仞遙。

山河風雲榜上的陣法就差一筆便要完成,叫號的人喊道:「兩千九百九十九名準備!」

謝仞遙沒有動。

叫號的人沒想到還會遇到這種情況,他聲音愈發尖銳,到最後喊道口中出血,聲音已經不像人能發出的喊叫。

謝仞遙充耳不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祈溪,就見她手一動,身旁的長劍當即飛到了她腳邊。周祈溪抬腳上了長劍,竟是要御劍上去,朝山河風雲榜飛去,親自完成那一筆。她是幻境的主人,她若死,幻境會變成什麼樣還不可知。謝仞遙攔在了她身前。

周祈溪向他看來,她在這一瞬忘了方才對顧淵峙的殺意,忘了和謝仞遙的對話。

她神識殘破,總能輕易忘了一切,唯獨念著完成山河風雲榜上的陣法。於是見謝仞遙攔在她面前,周祈溪抬手,沒有絲毫廢話,如殺一隻攔路的螞蟻,靈力凝著殺意,朝他劈來。隨即,周祈溪揚了揚眉頭。謝仞遙竟沒有反抗,年輕的修者只護著心脈,用身體硬生生抗下了這一擊,緩緩走到了周祈溪跟前。謝仞遙抑制住口中的血氣,忍著疼痛,站到了周祈溪面前。周祈溪聽見他問:「如果這是一場犧牲的話,犧牲的人和犧牲的目的都不為後人所知的話,豈不是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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