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謝仞遙才抬頭,他看著燕銜春,聽燕銜春笑著道:「現在是我了。」
謝仞遙從心底升起一陣惡寒。
「不喜歡麼?」幻境馬上就要完全消散,燕銜春站起了身,他突然俯身,乾淨的手指落在謝仞遙眼尾,抹去了那點乾涸的血。謝仞遙在他眼中,便又是乾乾淨淨的了。
血已乾涸,燕銜春抹掉它,需要很大的力氣,手下的人皮肉薄,血跡沒了,眼尾就被燕銜春手指蹭紅了一大片。
燕銜春動作很快,謝仞遙比他動作更快,在燕銜春手碰到他臉的那一瞬,他手腕一番,手裡就多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在燕銜春手離開他臉的那一瞬刺了進去,順著燕銜春的抽離劃傷了他半邊手掌。謝仞遙抱著顧淵峙,仰頭看著他,眸中神色認真,清清潤潤的眉眼多了些冷意,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燕銜春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俯身,與他對視,笑意盈盈:「那為什麼賣屁/股給你懷裡這個廢物?」在謝仞遙帶著殺意的劍碰到他衣裳時,燕銜春抬手,用受傷的手拍了拍眼前那截雪白的頸。他掌心裡的血染紅了謝仞遙的肩頸,燕銜春後退幾步,從容避開了劍意,捻了捻手指,視線輕輕地掠過謝仞遙頸間,他笑道:「好滋味。」
「下回見嘍,小白鴿,」燕銜春身影漸漸消散,餘音道,「替我好好保管仙馭。」幻境最後一點崩散,謝仞遙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等再睜眼時,眼前就已經是素月宗那個破敗的大殿了。
玉石座上的女屍已經不見了,唐清如坐在旁邊的台階上,正溫溫柔柔地朝他們笑。
謝仞遙繃著臉,將脖子上的血用淨身訣弄乾淨後,才朝唐清如頷了頷首:「我們破了幻境了。」「我知道,周祈溪魂魄消散,她的屍骨自會化為齏粉,」唐清如倚著玉石座,緩聲道,「她屍骨消散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一縷即將消逝的殘魂,真不知如何感謝你們。」謝仞遙聽到她這話,怔了怔。
沒想到唐清如會消逝得這麼快。「我兩千年前本就該死了,沒什麼的,」唐清如早已看開,她微微側身,「只是還有一件事,當年周祈溪察我叛變,便抽了我半邊識海和心頭血,想重新複製一個我,來繼續當她的傀儡。」謝仞遙順著她側身的方向看去,就見她身後,一個小姑娘正乖乖抱膝坐在那裡,目光清澈,瞧著她。是唐豆子。
「在鎮子上時,她受周祈溪操控,所作所為由不得自己,如今周祈溪已死,她再沒了桎梏,」唐清如緩聲道,「她雖然是被造出來的生命,又有我半個識海,但也不受我控制,我更覺得她像一個畸形而獨立的生命。」
唐清如拉著唐豆子起身,將她往謝仞遙的方向推了推:「她不會長大,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就讓她跟著你吧,你喜歡就留在身邊,不喜歡給她找個去處。她有些痴呆,如果自己一個人,恐活不了多久。」唐豆子被唐清如推著,似乎也明白她要自己做什麼,緩緩朝謝仞遙走來。謝仞遙見她朝自己慢慢走來,在他身前站定後,就伸手勾住了謝仞遙的手。
唐豆子歪了歪頭,眼中清澈,看著謝仞遙時,倒影不出什麼人影。謝仞遙看著她,與她對視了良久,聽她緩緩說了一個字:「爹。」
謝仞遙:「……」
謝仞遙嚇得把手抽了出去。唐豆子看他如此反應,似乎感覺很好玩,又叫道:「爹爹。」
「這可不行。」謝仞遙被叫得一顆心不知道怎麼去跳,抬頭要再和唐清如商量,但抬眼望過去,就見方才還倚在玉石座前的唐清如,此時已然淡得如一道影子。謝仞遙話沒說出口。
「替我給你的朋友們道聲謝。」唐清如依舊是溫柔的模樣,張了張唇,聲音如煙散。
謝仞遙看著她,突然道:「周祈溪神識醒的時候,讓我問你,她哪裡是絕情的人,她說兩千多年來了,你還不明白麼?」唐清如眸中已然開始渙散,但好歹在魂飛魄散的前一刻,聽到了謝仞遙這句話。
她張了張唇,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但這話也不是給謝仞遙說的,唐清如道:「我知你一直都心軟。」
周祈溪殘魂消逝時,她並未看到兩千多年未見的故人,但在這句話中,唐清如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那也是很好的一天,如果要她和周祈溪一樣,給自己選一個畫地為牢的幻境,唐清如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餘生扔進這天裡。那時還沒滅世之禍的傳聞,十歲的唐清如安心帶著村里給人當童養媳。直到有一天遇到一隊仙門子弟。
帶隊的人是個年輕的女修,手裡拿了一把長長的劍,她走在最前頭,沒人敢與她並肩。
直至她停到唐清如面前。
周祈溪面上沒什麼笑容,靜靜注視著村里婦人將髒衣裳都堆給這個十歲的孩子。她並不抱怨,人家給了,就蹲在河邊,舉著細細的胳膊認真洗。周祈溪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是專門洗衣裳的小童?」
唐清如抬起頭,看到了她腰間拿金線,繡著的繁覆精緻的蓮花,認真道:「我是童養媳。」周祈溪道:「童養媳也要洗衣服。」
「要的,」唐清如汗滴進了眼睛裡,一陣刺痛,但還是好聲好氣,「還要做飯繡衣,長大了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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