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搜刮來的錢財讓宮牆內丹楹刻桷,琉璃燈盞徹夜不滅。
一幕幕水墨畫般的回憶在謝仞遙眼前閃過,它們過得很快,一幕催著一幕,像極了隨風明滅的燭火,亮暗之間竟逼出了些許讓人窒息的急迫感。直至畫面長久地停在了某一天。
是趙令恣的爹,唐皇上納貴妃的那天。
唐皇的納妃儀式進行得奢華無比,半座城池這麼大的皇宮裡,每一處屋檐上都綁上了彩綢。層層疊疊的彩綢里,高鬢宮女眼睫低垂,捧著琉璃花燈,靜靜穿行其中,像一條條流動的光河。唐皇被無數條浮光掠影的河簇擁在最中央,又被暖流似的笑語團團煨燙。他擁著美人纖細的腰肢——是他新納的貴妃,於是他低頭,堂而皇之的,享用般地去咬她凝霜的腕。周圍也就配合地響起細碎的曖昧輕笑,乘著令人骨頭酥軟的絲竹弦聲,溫軟地在流光溢彩的黑夜盪開。謝仞遙靜靜在遠處,看著高台上這荒/淫的一幕,他視線只在高台上停留了一瞬,就移開了目光,去環視周圍。他是跟著王聞清的回憶到這的,此時此刻,他能看見唐皇,那麼王聞清也能看見。果真,不知何時,也許就只是一個瞬間。
樂聲停了。
天地間驀然陷入了乾脆的、廣闊的冷寂。
謝仞遙耳邊,響起了一聲微弱的聲響。
是水墜入河中的,滴答一聲。
卻如深山之中銀鍾長鳴,層層聲浪疊疊襲來,在群山之中迴響,震得謝仞遙轉過頭去。
他看向高台。
還是那個高台,上一瞬還盛滿了女人們溫軟的體香,這一瞬女人、花燈、絲竹都已不見,於一霎消逝。未散完的笑凝成了晨露的霜,帶著浸骨涼意,薄薄地鋪滿了一層高台。高台便頓然冷冽起來。
中央一把龍椅映著慘白月光,上頭唐皇端坐。他粗壯的手臂間還攏著一截細腰,細腰的主人柔順地倚在他懷中,頭顱微微傾斜,枕在他胸膛間。雪白的頸間,血肉模糊。
那頸的一半已經與肩膀裂開,洶湧的血噴出,流水一樣地鋪滿了她軟紅的嫁衣。
她還有些體溫,如一朵開得正飽滿的芍藥被猛地捻碎,指腹拂過去,還能觸摸到殘留的香。
她甚至破碎得比芍藥都要快,以至於明媚的眸都還沒來得及閉上,唯余墜著珍珠的步搖斜落在她眼尾輕晃。一具剛剛出爐的,活色生香的屍/體。
唐皇將她繞著自己頸的手臂拿下來,手滑到她手腕上,握住放在唇邊吻了吻。便是捏著纖細手腕的這隻手裡,兩根手指中間夾著一把匕首。匕首顫顫搖動,刃上的血珠一點點地滑落,砸在高台玉石板上。
像水墜入河流的清脆。滴答、滴答…
「當初你殺趙妍時,也這樣?」有聲音從謝仞遙背後傳來,他回頭看去,看見了朝這裡走來的趙令恣。
他從濃稠的黑夜裡走來,面上沒有了謝仞遙一直見到的,滿不在乎的笑容。
青年連唇角都緊緊地抿起,厭惡從眼睛裡傾泄出來,裹著殺意。王聞清幾人跟在他身後,無聲地與唐皇對峙。
唐皇輕輕放下了那截雪白的手腕,看向趙令恣,臉上是身為父親的慈祥微笑,關心道:「吾兒許久不見,可還安好否?」
「不是這樣的,」他柔聲向趙令恣解釋,「你妹妹有你給的護身靈器,一下沒死,第二下才沒氣。」
夜色更稠了些,漫天的綢緞似乎也被露水沾濕,再無輕盈,沉沉地墜在天地間。
黑夜霧氣四起,該下雨了。
趙令恣看著他懷裡死去的新貴妃:「你殺了趙妍和這個無辜之人,要瞞的,到底是什麼?」「說什麼瞞不瞞的,」唐皇哈哈大笑,「你是朕的兒子,你想知道,朕自然告訴你。」他明明是抱著貴妃站起身來,但懷裡的貴妃卻如一朵離枝的花,柔柔地往下墜,墜散了他滿身。唐皇用手中的匕首輕輕拍了拍貴妃的背:「趙妍是意外,這個美人,可是朕專門為你準備的。」
趙令恣聽到這話,眼中厭惡更甚。
但對面唐皇已經下了高台,轉身向遠處走去。他身影被橫平豎直的彩綢切割隱去,聲音透過彩綢傳來,帶了些悶:「你要想知道,就跟著為父來。你的那些小朋友們,也盡可跟來。」他如此坦蕩,反倒令趙令恣不由得挑了挑眉。
但唐皇消失的身影極快,趙令恣和王聞清等人一對視,就直接跟了上去。
明明知道按回憶進行,終究會看到唐皇葫蘆里在賣什麼藥,但謝仞遙呼吸一緊,還是忍不住心生了些急切。他不再保持距離,牽著沉默的王聞清,緊跟著趙令恣一行人,隨著唐皇繞過一層又一層彩綢,最後進了一間屋子。趙妍當初,便是橫死在這間屋子裡。
趙令恣當初來領妹妹屍體時,她就被放在這間房子外頭。趙令恣到時,房門早已關閉,還有人把守。
他雖知趙妍是在這間房間裡死去的,卻根本進不去這個房間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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