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觀笙眉頭緊皺,額間不住沁出冷汗,卻無法從四周的心魔中掙脫而出,反而一寸寸墮落其中。
很快,那團煞氣緩緩凝出一個人的面容。
度上衡的白金道袍上全是鮮血,他就安靜地躺在廢墟中好像在沉睡——但有修為的人只要隨意一掃,就能發現那只是一具毫無生機的軀殼罷了。
度上衡已死了。
徐觀笙愣怔看著,好似又回到了當年,他跌跌撞撞地衝到消弭的雷劫中心,舉目所見,只有一具屍身。
徐觀笙掙扎正想要撲上去,但那無數煞氣化為天羅地網將他死死圍繞住,再也無法前進半步。
自責後悔裹挾其中,將他寧靜的識海硬生生攪得驚濤駭浪。
「那就去死吧!」
「……你要樂意做這聖人就儘管去送死,死後還要被人唾棄,我絕不給你收屍!」
徐觀笙呼吸急促,胸口的疼痛附骨之疽般襲來,疼得他渾身都是冷汗。
他沒想說這些話的。
他只是想……
「師弟?」
一道聲音忽地襲來,擊碎四周的混沌。
徐觀笙猛地睜開眼睛。
在這一瞬間,他的眸瞳在黑與紅之間來回閃現,直到最後終於緩慢化為了黑瞳。
離平不知何時已經趴在他腿上睡得正熟,孩子的手太小,努力握緊也只能握住徐觀笙的拇指。
他渾身發涼,只有被離平牽著的拇指散發著熱意。
徐觀笙愣怔注視著離平許久,無聲吐出一口氣,緩緩將人抱在懷中。
……終於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了。
等緩下劇烈起伏的心神後,徐觀笙忽然發現不太對。
他師兄好像長大了些。
昨夜還是只到大腿的身高,如今一夜間像是竹筍似的拔高,瞧著估摸五六歲的模樣。
離平被顛了下,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連嗓音也不是昨日那種說不清楚很著急的含糊:「師弟?」
徐觀笙覺得有些新奇。
本來以為師兄是從三歲直接恢復原身,沒想到是要一點點長大嗎?
六歲的離平似乎不執著抱抱了,他睜眼後瞧見天亮,從徐觀笙腿上下去,迷迷糊糊地盤腿坐在那對著陽光發呆。
徐觀笙瞧著他的背影,開始琢磨六歲的師兄最期待什麼。
時間太過久遠,徐掌教想了半晌,似乎抓到了一絲靈光。
如今的師兄不太粘人,徐觀笙出雲屏境為他弄來吃的,再次回來時,離平仍然面對著那個日出的方向看著,好像姿勢都沒變過。
徐觀笙隱隱記起來年幼時他曾對度上衡說過,日出的方向就是他家歸寒宗的方向。
「師兄。」徐觀笙將東西放下,「吃些東西吧。」
離平乖乖「哦」了聲,起身挪過來,也不用人喂,小口小口吃著溫熱的粥。
徐觀笙問他:「師兄想回家嗎?」
離平喝粥的動作一頓,他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迷迷糊糊有個意識,他疑惑地看著徐觀笙:「家……好遠的,要走好多年呢。」
徐觀笙笑了:「我們可以坐船去。」
「可是……」離平眼睛都亮了,但似乎還有顧忌,只是他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不能輕易回家,「可是會被罵。」
徐觀笙心尖輕輕一疼,好一會才笑著道:「不會有人再罵你。」
離平小心翼翼和他求證:「真能回家嗎?」
「是。」
離平頓時高興起來:「那我去收拾東西。」
徐觀笙一怔,後知後覺離平要收拾的是他當年攢得一堆雞零狗碎。
見他已經興沖衝到收藏寶物的小柜子前,徐掌教靈機一動立刻伸手一抬,靈力在柜子中拂過。
離平一打開櫃門,就被裡面亮晶晶的靈石吸引了目光,他彎著眼睛挑選了幾顆,又鑽進去扒拉半天尋到了漂亮的石頭和幾個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雖然不記得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了,但在自己的小柜子里肯定是自己的。
離平沒多想,挑了幾樣最喜歡的放在袋子中,一動就稀里嘩啦地響。
他興致不減,高興地跑到徐觀笙面前,牽著他的手就要回家。
徐觀笙垂眼對上師兄滿是期待的眼神,心中卻在思忖。
師兄的爹娘早在三百年前便已隕落,如今就算回歸寒宗也見不到,離無績是師兄在世間唯一的血親,如今卻還在養傷,不知有沒有清醒。
徐觀笙牽著離平的手,猶豫著道:「師兄……」
離平帶著笑意的臉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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