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支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四處張望著。他是知道難民們都被安置的,只是不知道安置在這麼個地方。
每個人身上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像是一塊塊乾癟的木頭,即使在陽光下也好像是久不見太陽,泛著股病態,眼神麻木。很多小孩甚至是沒有穿任何東西,也是幸好現在是夏天,要是冬天怕是要凍死一群人。
「快快,那錦帕捂好口鼻!」王糾說著趕緊丟了塊帕子給蕭翎。
「雖然疫病應該是止住了,但不確定是不是有漏網之魚。」他補充道。聽他這麼一說,蕭翎二人也趕緊用錦帕捂住了嘴和鼻子。
見有人來,幾個頹廢坐在草棚外的人好似才有了那麼幾縷光,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推搡著自己的兒女向他們圍了過來。
「大人,您看看,沒病,只要一兩銀子就能帶走!」 「好養活,只要給口吃的就行!」有男有女堆在蕭翎他們三人面前,如潮水一般拼命地把自己的孩子往他們面前擠。
那些孩子也和大人一樣,面頰凹陷,嘴唇乾涸,瘦瘦巴巴的像是幾個小猴子,正睜著懵懂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蕭翎注意道這些孩子頭上都插了根稻草,他突然明白了,那是賣小孩的標誌。蕭翎捏緊拳頭,指甲狠狠地刺入皮肉,痛感瞬間衝擊著他的大腦。他靠著著縷痛感支撐著自己站穩。
他覺得現在好像是呼吸不過來了,胸口處也泛著陣陣鈍痛。
他們也並不是想賣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大人都活不下去了,把小孩賣給大戶人家反而還能活下來……
蕭翎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這才是真實的青州啊……
是真正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家每日的膳食都是用的曲水流觴的形式。在王府內有一條貫穿的小溪,每日廚房就將飯食放在小溪上,住在上流的往往能有更多的選擇,而下流的就只能撿些上流貴人不要的。為了讓全府都能用上,每日都做三倍的量。
蕭翎一開始覺得很有趣,只是現在他突然想到每日王家都要剩那麼多飯菜,而這些流民卻是連一口飯都吃不上……
他像是定住了一樣,久久沒有動作。
驀然地,他看見口大鍋,正在咕嚕咕嚕煮著些什麼,蒸騰的熱氣漂流而上,似乎還有些香氣,只是好像周圍人再怎麼餓,也沒有去搶。
很突兀。他這麼想著。
蕭翎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一刻,他沒想到,就這個畫面自己會銘記一生。
那是個狀若癲狂的老頭,頭上什至是有蛆蟲在蠕動,渾身散發著惡臭,渾濁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蕭翎推開重重人群像那老頭走去。看見他走向那老頭,周圍的人群,瞬間沒有在跟著,只是還在糾纏著王糾和王支。
他走到老頭面前,瞬間擋住老頭身前的日光,投射一片陰影在老頭身上,老頭像是整個人都籠罩在暗處,
老頭看見有人來,抬頭衝著蕭翎突然笑了笑。他說:「後生,要不要吃點?」
那鍋被掀開了,蒸騰的熱氣瞬間撲向蕭翎,阻擋了他的視線。熱騰的水汽撲面而來,他幾乎是被熏得睜不開眼。
待熱氣飄遠,他猝不及防睜開眼睛看見——那是只被煮道發白的手,上面還飄著點浮油。不知道煮了多久了,軟坨坨的,好像馬上肉就要全落下來,變成幾塊骨頭。
那是人肉啊……
「啊——!」蕭翎聽到自己在尖叫,耳邊似乎一切嘈雜聲音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尖叫聲在腦海中迴蕩
。
他怔怔地,一動不動,似乎是塊木頭,雙眼不可置信地瞪大,面前的老頭似乎是看出他不吃,自己連湯帶水倒在地上拿起那隻手就啃了起來。蕭翎瞳孔不自主放大,他甚至能看到他吞咽時滾動的喉結,和脖子上發黑的血管。
'嘎吱——'那是骨頭與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音。
「世子,我們不看了,我們走!」王糾抱住他,遮擋住他的視線。王支也從後面抱住他,三個人此時像一塊肉夾饃。其實看著挺可笑的,不過現在也無人有這個心情。
王糾拿起塊銀子往塊空地上丟去,瞬間人群炸作一團,紛紛前仆後繼地向那塊空地跑去,眼前瞬間沒了阻擋。
他們就這麼擁著蕭翎走出人群。
蕭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馬的,等他意識回籠是自己就已經在馬上了,正在慢悠悠地朝著王家走去。周圍依舊是草木葳蕤,天光正好。只是他如墜冰窖,一層一層的冷汗打濕了他的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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