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到此刻,二人尤似回到少年閨中尋樂時期,話語親密,神態自然。陳婉又一次環顧四下,只讓其寬坐,自己小心翼翼捧來一物置於案上。
一方纏金精雕的黃木匣子。
待她打開蓋盒,匣中物映入對方眼中。
一瞬間,桓越睜大雙眼,須臾躬身伏拜,又顧忌此間環境不敢高呼,只恭敬以額點地。
那匣中置的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純金印章,四面刻以雲紋山水樣,上雕一隻螭虎做紐,口張六齒,尾藏雲中,乃皇后之璽,鳳印也。
鳳印僅次於天子璽印,可調遣禁中兵甲,開取武庫甲械,實打實的權利。
“有這個,司馬監算什麼。”陳婉扶起桓越,“只不過陛下交代,且先不露於人前,待這廂秋彌結束後,雍涼舊部默聲,便與冊封太子時一道冊封我。”
桓越瞧著那枚鳳印,聞耳邊嬌俏話語,抬眸又看面前女子。
前頭的憂患和此刻的歡喜在她瘦削麵龐上先後清晰浮現,紅寶石步搖晃動間,一嗔一笑毫無矯飾。
遠嫁邊地,獨居深宮,這麼多年,她竟還有少年模樣。
一時間,桓越不知她是當真心思簡純,還是真得了帝王偏愛;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鳳印那樣沉硬,琉璃水晶作的人,多來是拿不住的。
“阿越,待回宮後我讓陛下給你賜婚如何?”陳婉收起鳳印,想著喜上加喜,“你肯踏出佛門,今日又與表兄同船,便是一直不曾忘記他,可對?”
話頭論及己身,桓四姑娘怔了怔,喃喃道了個“我”字便止了聲響。
“你休要否認,方才言及表兄養孩子有經驗,你都臉紅了。我瞧得真真的!”陳婉打趣她,卻也嘆道,“當年表兄退婚,乃是因為接連守孝,不願耽誤你。不想你痴念,至今未嫁,不就是在等他嗎?而他前歲便已經出孝期,這兩年來,給他說親的人不在少數,他卻誰也看不上,這明擺著是在等你啊!既這般,你們何必蹉跎年華,你還比他大兩月呢,待今歲過去,便二十又六了,哪個女子經得起!”
桓越長睫又一次垂覆,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捧茶盞於手中取暖,“可是,自他出孝期兩年來,他從未與我說什麼,甚至今日尚是我們頭一回見面。”
“這、這有何不解!”陳婉嗔她。
桓越緩緩抬眸,似要從第三個人處尋得一點心中揣測許久的肯定,半晌道,“是他、不敢嗎?他為當年事不敢面對我?”
“當然了!”陳婉呼出一口氣,“不然他還有旁的理由,這般年歲不娶親不納妾?還不是想著你,但又無顏面對你,且要將一片清白留給你!”
“二嫂倒也是這般說的。”桓越呢喃。
陳婉掃過對方徹底紅燙的面龐,笑道,“你們這般總要有個人先挑破,你委屈了這些年自當矜持些,他麼公子如玉雲端處待慣了不開口便不開口吧,這活且我來做,成不?”
桓四姑娘眉眼彎彎,低頭不語。
案邊燭火瑩亮,映出她一副含羞帶澀的溫柔模樣,似已作他人婦。
又片刻,宮門口,兩個女子一送一別,皆流淌無限歡愉,為著各自許盼已久的、即將到來的時刻。
月照似霰,無聲無息看這人間一切。
從廊腰縵回的宮殿,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
太液池上,鳴鶴舟中,方貽在第三個渡口被父親接了回去,如今只剩下江見月和夷安。
江見月跽坐艙內,手裡持著一片前頭被二人喚作“馬兒”的樹葉,慢慢行走在攤開的地圖上,輕輕點地,馬踏無聲,朝著既定的目標緩緩而行……
月色朦朧,愈束林從眼前過,視線往東延伸,凹地處封涼台的輪廓也開始逐漸出現,夷安站在船頭眺望,最後看見封涼台。
“屆時此處兵甲泱泱,台上文武分列,阿姊可害怕?”小公主將那片葉子放在封涼台前的南門口。
“最開始確實覺得天方夜譚。後來細想,你說的對,兵甲萬千與我們何干,你我要做的是保護陛下,乃有功之臣,順帶解決兩匹馬罷了。”夷安彈指圖上的葉子,指間巧勁,枯葉脆裂半道縫隙,“若非如此,難不成我真要嫁給陳家兒郎,給人製衣搭橋嗎?”
夷安感慨道,“當日你來勸我,秋彌這事才開始議起不曾定下,我便覺得機會渺茫,但再怎麼折騰終究也是以卵擊石,如此且全你個名聲,讓你日子好過些也值了。不想轉念二月這事便定了下來,你還能想出如此妙計。虧你能熬得住!”
公主玩逗碎葉,“機會多來是天賜,關鍵是得抓得住!”
兩人相視一笑。
小公主道,“我們再來一局。”
夷安頷首。
自今歲二月春,朝中定下這場秋彌,公主生出這個計劃,半年裡,兩人已經推演過數十遍。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