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道,“現下,師父的阿姊無事,皎皎也無事,便無事了。”
然後她同他講了自己回來後做的那個夢。
她說,“師父,後來除夕夜你都不來了,你成婚生子後就不要我了,我一個人……”
話沒有說完,因為很困很乏,上下眼皮打架,她合上眼,眼角落下一顆淚。
而蘇彥這晚,未再出宮,就歇在了這椒房殿中。
甚至沒有出寢殿,就宿在這處,她的身邊。
江見月還有些未散的燒,夜中睡得並不踏實,前頭用藥之後發汗要了一回水喝,亦是蘇彥餵給她的。
臨近早朝的時候,她半睡半醒見他闔目倚在床榻,而她手中正攥著他一截袖角。
那樣歇息的姿勢原也睡不安穩,他很快便醒了,許是也感知到了早朝將至。
兩人還說了會話。
他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溫聲道,“退燒了,多睡會。今日師父主持朝政。”
未容她多言,他起身至外頭長廊,將廊上溫的一盞安神湯端來餵她,然後給她掖好被角,垂落簾帳。
她攔了一把帳子,“師父,您的朝服不在這。”
他笑笑,“不要緊,現下我回府中更衣。”
“還是讓人取吧,外頭那樣冷,何必再走這一趟。你也可以再眠一會!”
“也成!”蘇彥笑道,“你說了算。”
他剝開她的手,將帘子落下。
她輕輕掀開簾帳縫隙,看見屏風後的暖榻上落下他一片衣袖。
心中甜蜜,加之安神湯之故,未幾睡得酣沉,直到此時。
然這會江見月坐在榻畔,心中卻有些忐忑。
總覺哪裡不對勁。
是蘇彥。
蘇彥這一夜太好說話了。
她神思清明了些。
蘇彥風雪兼程趕回直入宮殿,是擔心她安危沒錯。但是在確定她無礙後,竟還留在她宮中過夜,乃匪夷所思之事。
至少目前為止,以他的秉性是無論如何不會留下過夜的。
她掀被下榻,傳人戴冠更衣,又命人前往未央宮前殿打探消息。
兩炷香後,冕冠將將戴起,宮人正在捋順十二冕旒,前往打探消息的人便回來了。
道是,御史台彈劾了丞相,丞相認下,眼下正要上刑。
“這是何故?”阿燦大驚。
“難不成是因為丞相夜宿宮中之事?”陸青回神。
“擺駕吧!”江見月起身緩了緩,坐上御輦。
厚厚的氈簾落下,方寸間無風吹入,抬輦的人也走得平緩,然眼前冕旒還是搖曳不止 ,珠玉作響。
十八,十九,二十……
“住手!”
江見月到達未央宮前殿時,蘇彥正在受刑。
雪霽雲開的日子,淺淡的日光灑在朱牆碧瓦上,檐上的冰凌還未還開,折出七彩的光。少年女帝走下御輦,行上丹陛。
在山呼萬歲中,沒有賜平身,只道了一聲“住手”,隔著十二冕旒,目光落在蘇彥身上。
他跪在大殿外長廊下,脫了官袍,只剩中衣,已經受了二十鞭刑。
兩位伍伯( 1)執法,手中握的是未去稜角的生牛皮合股而成的法鞭,長一丈一,寬三分,厚兩分。
結結實實抽在他背上,呈出縱橫交錯的傷痕。
中衣已裂,皮開肉綻,濕冷的地面上落下斑斑血跡。
他已然有些狼狽,鬢邊的髮絲散開,蒼白的面上滾著冷汗,雙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見她,堪堪凝出一點稀薄的笑,擺出她喜歡的端方姿態。
江見月身著冕服,外披雀裘,手中攏著暖爐,只是在這殿外風口站了片刻,便已覺風刀割面。
她站在門邊,掃過殿內伏地的群臣,脫下雀裘披在他身上,然還未掖好襟口,遍聞殿中一言官道“不可”。
那言官四十出頭,劍眉厲面,話出口,便是一記叩地的想頭,“陛下,丞相五十鞭刑還餘三十,請挪開天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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