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歸去,少年重回石渠閣,憑窗遙望椒房殿。
殿中女郎坐在榻畔,一邊哄睡孩子,一邊繡一個荷包。
稚子睡顏沉靜乖順,婦人眉眼溫柔嬌嗔。
夜深幾許,雪落未停,蘇彥跽坐案前,並無沒有睡意,還在給長生抄錄書卷。孩子的視線也不太好,尋常卷冊字跡他閱得久了,總是眼疼,道是看來吃力。如此放大些,會好許多。
這個月來,蘇彥已經將“三百千”三卷書基本抄錄完畢,就剩如今這最後一冊。他書文誦章原是極快的,這日心緒被白日的事纏著,難免筆頭出錯,稍慢了些。
這會子時將至,總算謄寫完畢。擱筆晾書間,又浮現片刻前腦海中母子模樣。
長生定已睡下。
皎皎呢?還在陪著孩子,還是依舊在生他的氣?
蘇彥擦拭竹簡上一點灰塵墨漬,喃喃道,“你阿母甚有本事,擾得臣連連出錯,不然這書卷面上當毫無瑕疵,整潔完美。”
“臣……”蘇彥唇齒間呢喃著這個字,披衣起身,繞過屏風轉來書案內閣,尋出一個紫檀木盒。
掀蓋開盒,裡面是一方刻名的玉牌,和一個七彩琺瑯鐲。
他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但偶爾也不是特別願意“稱臣”。
*
翌日,蘇彥一如既往前去椒房殿陪長生。
接近年關,雖然硃筆封起、百官釋假,但江見月作為帝王原有許多事要處理。廿三小年,她需要同宗正一道進行皇家內部的祭祀。廿九廿十,需在未央宮前殿廣場同太常一道主持儺戲,然後祭祀天地,皆是年終大事,不容有差。
且這些事,皆需帝王親臨,不可旁人代辦。
蘇彥晌午便入了殿中,彼時江見月去了宣室殿,長生留在寢殿用藥,見到他頓時眉眼歡笑。緣故是正好佐藥的山楂蜜餞就剩一點了,下午那頓便沒了。
“自然是有的,臣讓人回去取。”蘇彥話這般說,卻還是蹙眉道,“數日前才奉給殿下許多的,怎用得這般快?凡是皆有量,不可多食。”
不問還好,一問長生瘦削的小臉愈發委屈,“孤都減半用了,好些都讓阿母吃了。她明明不吃藥,還吃那山楂,吃了好多……”話到最後,都帶了哭腔,“特別多!”
蘇彥低眉笑了笑,正欲哄兩句,便覺周遭視線暗下,一襲陰影鋪陳,太過熟悉的香氣緩緩彌散。
“輕點,阿母來了。”他給長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回身行禮。
長生愣了一下,繞過蘇彥,亦跪下迎候。
“起來吧!”江見月掃過蘇彥,俯身抱起孩子,“吃藥了嗎?阿母特意回來看你的。”
長生點點頭,“都喝完了。今天蘇大人來得早,阿母可以不用回來。”
江見月盯著他。
“外頭冷,阿母會得風寒,腰就又疼了。”長生抓著母親的手,給她哈氣。
江見月揉過他腦袋,餘光瞥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人,哼了聲。
“一會還要演練明日的祭祀,朕需過去。長生就有勞蘇大人了。”江見月起身往外頭的輦轎走去。
“陛下放心。”
小年的祭祀在建章宮中,晌午去,晚間方歸。
這日蘇彥一直伴著長生,晌午陪他讀書,午時共膳,之後哄他歇晌。
臨上榻時,孩子道,“孤睡東暖閣。”
蘇彥有些詫異,“殿下不是一直與陛下同榻的嗎?”
一旁的阿燦捧著披風上來,“陛下說轉年殿下就四歲了,且要封儲君,屆時便要分宮而居,故而且先試著分房睡,也免得到時候小主子一下子適應不了。這午歇起已經睡在東暖閣一季了,上個月開始夜中也是讓殿下獨自睡的。只是辛苦陛下,一夜數次起身看殿下。”
蘇彥點了點頭,將孩子送去東暖閣。
長生用過藥,很快就睡著了,呼吸平順。蘇彥在榻畔陪了會,挪來一邊桌案上,陶洗粳米和紅棗。
阿燦在一旁低嘆,“今歲總算輕便些了。前兩年陛下主持祭祀,都是將殿下帶在身邊,去一趟建章宮浩浩蕩蕩不說。祭祀數個時辰,陛下念著小殿下,總是心不在焉。宗正處的執禮官又一根筋,一遍遍督著陛下重來。也讓夷安長公主看顧過,但殿下那會病情發作頻繁,陛下沒少神思恍惚過……”
【我已經一人養了他三年,不想再這樣辛苦。還有兩年,你能好好養他嗎?養到五歲,他就能和正常孩子一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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