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孩子一直捧在手中的風鐸,摸了摸他柔軟光滑的五指,“長生做得?”
小兒眨了眨眼睛,頓下片刻嗯了聲。
蘇彥握著他的手,贊道,“做得真好看,屆時都做完了,系在阿翁馬車上,如何?”
長生點頭說好。
未幾宮人送藥進來,蘇彥給他餵藥。
長生道,“我能自己喝。”
蘇彥道,“阿翁許久沒陪長生,長生可否許阿翁餵你一回?”
“自然許的。”孩子一下開懷起來。
餵完藥,又餵蜜餞,然後漱口。父子兩人玩完兩局七巧方,便已經大半時辰過去,便到了長生晚膳的時辰。
依舊是蘇彥餵的。
之後蘇彥後給他沐浴,哄著入眠。
燭光幽幽,長生道,“阿翁,今日您開心嗎?”
“當然!”蘇彥頷首,“長生自己會吃藥,用膳,沐浴也無需催促。然今日阿翁久別歸來,思念長生,長生許阿翁餵藥,餵膳,給阿翁陪著一道沐浴的機會,阿翁歡喜極了。”
阿翁這樣想念自己。
自己還能給阿翁做事的機會,這也太厲害了。
長生順著蘇彥的話這樣想去,小小的人兒裹在被衾中,長而密的睫毛撲閃著,直到上下眼皮合起,嘴角還掛著笑。
蘇彥眼中盈光,心中發燙,給他擦去一點流出的口水。臨走時掖好被角,低頭親了他一下。
他親在孩子左眼下方的淚痣上。
和他母親幼時一般無二的一顆痣,似漂亮的眉眼下滴落的一刻晶瑩淚珠,惹人憐愛。
只是他母親的這顆,後來被他繪成了一彎新月,少去兩分憂色,多出一抹嬌妍。
仰躺在榻上的男人睜開雙眼,細細撫摸著瓷白面龐月牙的輪廓。
“辛苦了。”他低聲道,唇瓣輕闔過她的素指,然後根根落入他眼中,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復又重新吻過指頭。
“你走了三個半月,長生只發作了一回。他愈發懂事了,和你一般,不捨得我受傷。不肯再咬我的手指。”江見月伏在蘇彥身上,抽回手在他胸膛遊走,摸過舊傷痕,停在肩膀新疤上。
其實算不得疤痕,就是被長擔長久壓印、尚未來得及褪去的紅痕,有些處還被磨破了皮。
蘇彥此番乃去了一趟青州,欲請已經避世的大儒殷濟出山,此人乃同他父親蘇志欽齊名。蘇志欽去世後,殷濟亦對亂世失望,遂隱遁深山。
蘇彥因敗了名聲,一時間難以請動八門大儒。而殷濟此人,曾為前郢兩朝帝師,後又因不滿趙征的無道憤而退隱。其學識和風骨為天下贊,名聲更在八門大儒之上。如此若能請來做長生的太傅,明華宮文官一派便可構建成功。且方貽可伴學之,待有個十年沉澱,便正好繼任。
此等人,非利可惑,非威可壓,蘇彥此行艱難不比行軍作戰。
然行軍作戰,戰場拼殺,刀斧折身也是歷過的。在青州那一方山間竹舍中,這位半輩子高高在上的青年丞相算是又經歷了一番別樣滋味。
陰濟年近花甲,同蘇志欽交好,早年也算是看蘇彥長大的,這些年也聞得蘇彥諸事。這廂原是想看一看是否冰心依舊,是否態度謙卑,遂出題考教。
沒出旁的,老人避世隱居,總也要煙火度日。便是讓蘇彥劈柴挑水。
只不過,乾柴尚在十里外,有刀卻鈍繡;水之源頭尚在半山腰,來回一趟半日過。
尋常農活,卻著實有些為難了這位長安繁華鄉里出來的天之驕子。尤其是挑水這處,講究這個長擔上肩平衡,且腳下還要走山路。
蘇彥為保證每日兩擔水,充盈水缸,一開始半月間不分日夜練□□算琢磨出一點關竅。待能自如挑擔後,老人指著屋舍前一畦菜地,讓他挑金水澆養。
時值盛夏,蘇彥也有過片刻遲疑,倒不是不願幹活。實乃待慣了冰屋香室,華裳披身,這會烈日尚可熬住,但是需要脫袍挽褲,坦胸露腹,便實在有些違了數十年接受的教育。卻也不過一夜躊躇,天亮便頂烈日挑金水種植菜地。
七月過去,八月入秋。
陰濟又道,山下村莊有農戶十八家,兒郎入軍中,所剩皆是老弱婦孺,讓蘇彥每日六戶,幫他們劈足柴,挑滿水。
每日六戶,蘇彥計算時辰,規劃路線。遂每日寅時起身、戌時收工,八個時辰可完成。如此又一月過去。
這處的百姓,皆知有位青年幫扶農活,態度好,做工實,很是喜歡他;後來又知青年乃大魏丞相,便覺不可思議,一時又敬又嘆。
八月結束的時候,陰濟召回分散在各處的十八位弟子,持筆書名,願入明華宮,輔佐國之儲君。
“該是我說,辛苦了。”江見月吻過肩頭傷痕,即便蘇彥並沒多言,然她派去保護他的三千衛回稟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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