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話語落下,他似被抽乾力氣,鬆開了她。
江見月緩緩抬眸,鏡中女子跌落在地。
胸膛起伏的男人便也俯下身,好半晌復又道,“而我,我……我為何還能這樣冷靜?”他的聲音變得很輕,似平素模樣,低低柔柔與她說話,只是有些發抖,哽咽中努力讓話語清晰,“面對著我救無可救的幼子,面對我傷心絕望的妻子,我為何這樣冷靜?”他將江見月的手摸上自己心口,“不是因為我沒有心,不是因為我的血是冷的。是因為,我除了是你的丈夫,還是你的師父,你的輔臣,你的丞相。”
“徒弟入迷障,師父就該指引她回來正途。”
“帝王犯錯,臣子便該直諫他。”
“少主失智,丞相便該保持清醒。否則,國將亡矣!”
國將亡矣。
四字在帝王空曠幽深的論政殿堂中久久迴蕩。
江見月不再辯駁,只無力地垂下頭。
蘇彥亦熄聲,沉默看她。
許久,他將她抱起來,一步步送回御座上,“師父知道,你會想明白的。”
他鬆開手,退下丹陛,俯首道,“陛下,要做一個好皇帝。”
他離開的最後一句話,很是突兀,但彼時的江見月自然無心無神辨其味。只是在抬眸的一瞬,看見他的背影,已經湮滅在雞舌香,縷縷香霧中。
“你說你會勸君,眼下勸了,有用否,可能挽回局勢,補天子今日之過。”北宮門外,陰濟已經侯蘇彥許久。
“勸的住。”那是他一手教養大的孩子,他相信她能轉圜想明白的,“但是約莫是補不了了,如今局勢一觸即發,難以挽回。”
“那你當如何?”
蘇彥回首看宮闕,轉身一步步背離,往丞相府走去,“有人就是要她犯錯,要她亡國,造勢毀她聲譽。既然補不了,那便掩蓋之。”
“用另一個人更大的錯,去掩她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到現在,周六不更,因為下一章也不好寫,周日更。發個大點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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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這日是十二月十八, 蘇彥回來丞相府中的第三日。
各自從邊地趕回的煌武軍和蘇家軍也於這兩日陸續抵京。
煌武軍處回來的是安定王、中山王、長沙王三人的兵甲,共計五萬。蘇家軍回來的是屯守在荊、揚、豫三州的兵將,共計四萬。
其餘邊防軍持觀望狀態,尚未挪兵。
而原本拱衛京畿的城防軍共五萬,其中禁軍一萬直屬天子,兩萬為煌武軍,兩萬蘇家軍。這樣算, 整個長安城內外, 按照八比六的兩軍分布,總共集結了十四萬兵甲。
又因十五那日,有御史台官員死諫殞命於宣室殿,是故原本只是彌散在各地世家中的血腥氣,瞬間蔓延到長安門閥里。畢竟大臣因勸君主止殺而死的事,上一次發生還是在數十年前的趙郢王朝。
而地方上不僅是將這樣的氣息彌散出來,情況更是加劇惡化。原本只有洛州、南陽兩處暴|亂,眼下魏興也發生了。
原因很簡單,這處的世家臣民惶恐不安,聚集欲要入長安面天子, 而從前入住這處的雍涼臣民則認為他們無法無天, 是故從言語摩擦直接發生成動亂。兩方百姓之所以在短短兩三日之內, 就憤而興起,實乃因為各自邊軍入了皇城。
臣民不安,牽引邊軍回京,邊軍回京助長臣民心膽,如此循環往復子推進。於是, 一場八月底發生在杜陵邑中的儲君被刺案,發酵至今三個月里, 終於徹底掀起巨浪。
子中毒為引,母暴|政為果。
天下怨聲重矣!
分囤在東西城郊兩處的兵甲,早在停下駐守的一瞬,便成劍拔弩張之態,之所以還沒有動手,原因有二。
一來是楚王章繼於十六日晌午出城去了西郊的煌武軍中,短暫地呵住了他們,但是形勢並不容樂觀,因為煌武軍三王的屬將雖答應了只要蘇家軍不先動手,他們自不會回擊,畢竟他們只是為勤王而來,然卻又扣下了章繼,不曾讓他離開。
二來蘇家軍處沒有動手,乃是因為他們還在觀望女帝的態度。十五日女帝下達對新平尹氏的誅族旨意,雖不曾行動,但也沒有撤除。
也就是天子屠刀依舊駕在魚肉上,隨時切下去。
所有人,都在等女帝撤詔。
蘇彥自然也在等,只是他等的目的同旁人不一樣。事到如今,那三千人之性命,相比破開此局,讓朝野和天下重歸安定,已是微不足道。
黑雲壓城,北風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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