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下屬官員更不會說什麼,雖女帝對其處罰甚輕,蘇門官降五等原是針對被謀逆案牽連涉及的族人,而蘇瑜乃直接參與者,卻也只是受此處罰,但蘇氏一門終究難再成勢。再者,官員自請從上往下降,從優往劣走,同僚沒有不樂意的。尤其是原本平級的長史,這廂與之對換,乃求之不及。
楊素無話, 回過神來,蘇彥被判流放之處,便是幽州漁陽郡,蘇瑜此舉乃是為了方便照應。
果真如此。
蘇彥是四月中旬抵達的,歷經四十餘日,徒步兩千里,一路戴枷而行,到達時已經脫了一層皮。
而按照規定,流放者到達目的地,既有當地長官進行分配勞務,當日便要勞作。漁陽郡郡守派給蘇彥的是耕種與畜牧。
蘇彥雖生在錦繡鄉里,累金砌玉長大,但這兩項原難不倒他。耕種無非播種和養植,當年為給長生請陰濟出山,他幹過這些活。至於畜牧,蘇家行伍立世,他也不是尋常打馬遊街的兒郎,縱馬持槍馳騁疆場之際,也親自餵養過戰馬,挑選過馬種。
唯一煎熬的是身子的磋磨,他能抵達這處,還算好的。這一路同被流放的,十中之三死在了半道上。
是故初來這處的兩日,是蘇瑜給他前往分配到的田地中勞作。但也就兩日,蘇彥緩過勁,便自己去了田中。
田裡種的是桑麻,蘇彥接過種子,種植地很快。他穿著粗布素衣,挽起袖管,彎腰埋頭,一邊按步退身一邊撒種,不多時便兩鬢生汗。汗珠從面龐滑過,滴落田地里,他擦過一把汗,繼續勞作。任誰也想像不出是當年長安皇城中位極人臣的蘇丞相。
“叔父瞧著甚是熟練。還有,這種子有什麼說頭嗎?”蘇瑜在另一行種植,顯然跟不上他速度。眼看日上正中,蘇瑜招呼蘇彥用膳。
蘇彥轉過來,給蘇瑜那行收尾。然後叔侄二人坐在田埂上歇息,蘇瑜從陶罐中拿出胡餅分給蘇彥。
“這兩日休息,想著這日後的活計,便想起了早前書中所閱,麻最喜光,多曬易出芽。這會帶來的都是我昨日曬足三個時辰的。”
蘇彥又擦了把汗,灌下兩口水。
蘇瑜瞧了他一會,“叔父,我調了七日的休沐,你多歇幾日無妨。這裡四畝地都是分配與您的,也沒旁人,不會被人發現。”
“你回去吧,調休七日,一個季度的休沐都沒了。”蘇彥飲完壺中水,接過胡餅,望著已經被蘇瑜翻鬆過的田地,“桑麻種植時間便是三四月,如今已四月中旬,再不快些,這一年便要荒廢了。”
官中分給流放者的田地,除了糧食成熟後可以留下一分自己的口糧,其餘全部上交外,還需額外交租。若是這一年不耕種,便意味明歲不僅顆粒無收,還要倒貼銀錢。
“叔父,你若是擔心租金,大可不必的。”蘇瑜將另一個水壺遞給蘇彥,“除了我的俸祿,原先亭亭在這處置辦的那套宅院沒有算在蘇家私庫中充公,我將它賣了換了一套稍微小的院子給姑母和阿母住,原還餘下不少銀錢。她們也做著針線活,多少有體己。”
蘇彥這會正將水倒入碗盞,撕碎胡餅泡在裡頭,看它慢慢漲開來。
【這樣泡發,饅頭就不香了,湯也不醇,你試試一口湯就一口饅頭,用來更美味。 】
【這樣是不香,但看起來更多,我可以分兩頓用。 】
【不可,冬日還好,夏日就餿了。 】
【餿了也比沒有好,再說就算是冬日,我吃的好多也是餿的。 】
蘇彥眼前浮現出小姑娘初入蘇府時的場景,轉眼天地翻覆,她是雲間月,他成足下泥。
拂散記憶,他低眉笑了笑,用筷子夾起一塊,吞入口中,很快用了大半碗,腹中有了些飽脹感,方接話道,“也不全是為銀錢。”
死裡逃生的一條命,她恩賜給他後半生,雖然已沒有太大的價值,但他總要珍惜。譬如這種桑植麻,來日放馬餵牛,桑麻是她的布糧,牛馬是她的戰需,子土是她的泱泱天下,凡是她的,是這個天下的,便都值得他用心待之。
蘇彥這樣想,便這樣做。
趕在四月收尾的時候,將四畝地的麻都種完了。五月中逢單日便趕去二十里的牧場放馬,逢雙在這處看顧麻苗的生長。數月間,除草,施肥,灌溉,不會的他慢慢學,已經掌握的他好好干。
蘇瑜畢竟在任上,聽他話回去認真上值,偶爾休沐時過來看他。
蘇恪有時也跟著一起過來,很多時候她都是瘋癲模樣,喚蘇瑜“阿郎”,問他“亭亭去了哪裡”“是不是吵架了”,讓他趕緊去追,好好哄著。蘇彥給她理好散亂的髮髻,沉默輕拍她手背安撫她。她偶爾會清醒,清醒了就忍不住罵蘇彥,為何要做那些作死的事,做了又為何畏手畏腳,說著說著就抱他哭起來。她不懂政治,也沒過過苦日子,她過不慣這樣的日子,這裡她根本待不住,但又捨不得血親,再者長安城中她的私宅田莊也都充公了,幕僚還捲走了她的細軟……她沒處可去。她哭得厲害,最後又擦乾眼淚,讓蘇彥照顧好自己,拿出做好的膳食湯水給她補身。
原都是溫似詠做的。
溫似詠也會過來,多來是為陪蘇恪。她不僅給蘇彥做吃的,還給他縫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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