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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而來的是從弘農、涼州等十餘處官員的聯名檢舉,一路人馬接力,跨度數百里。有明面高喊“佞臣方貽,韓雲,官官相護,徇私舞弊,借新政之由,養己之人,控權與財,乃國之蛀蟲爾,請君清君側。”有暗裡護證據九死一生欲要送入建章宮的。

然明暗兩部分人之昭昭願望,都不曾圓滿達到。

站在明台上本就引火赴死的人接連倒下,護送證據的人更是將將見到皇城一腳,便斃命於刀口,在最後一口氣中,看卷宗書冊同自己軀體一同被焚化,消失於天地間。

於是,世人原本只是對奸臣的痛恨,逐漸上升至為君者。

民怨中的罵聲,尚且不是太難聽,大抵是感念女帝前十餘年的殫精竭慮,鼓勵開辦學堂,開闢底層晉升空間,減少稅收便民生計,真實地照顧惠利過民生。是故能理解她病中無力,一時昏庸,只盼著她早日清醒,肅清宇內。

女帝休養於建章宮中,原並無動作,是夷安冒死請諫,將百姓不敢罵的話語罵出,後卸冠交笏欲辭官離去,如此激起女帝一絲靈台的清明。

卻聞女帝略帶幾分不耐,嘆了口氣道,“連蘇恪都開始罵朕了?”

蘇彥死後,江見月並無太大反應,唯一的舉措便是同意了蘇瑜的懇求。蘇瑜請求回去荊州任職,哪怕是官降一些皆無妨。

他的理由現實又充分。

他道,“臣餘生一點綿薄之力,還想奉獻於家國社稷。然幽州處確實偏僻,恐行走艱難,故想回荊州。且如今幽州地界有楊素得臣昔年卷宗,定可治理。而荊州處臣也待過,尚且熟悉。”這些理由中,話外因再不明顯不過,蘇彥無故死在幽州,蘇瑜怕兇手斬草除根連他也不肯放過。

江見月沒有不允的道理,遂平級調任,讓他前往荊州。如此蘇恪也跟著去了那處。

蘇恪先後歷喪女,家門敗,手足亡,天之驕女雲端墜入泥潭。即將至天命的婦人,大抵真的有些覺知出了天命的味道,竟在半百年歲里通透了幾分。

聞她在荊州蘇瑜的郡縣內,清醒時開始縫製足靴,圍巾,上繡牡丹花,說是給軍中戰士禦寒。是學她兩位手足模樣,奉獻餘力。但她清醒時候不多,又說要送去幽州,給她在那裡定居的女兒女婿添衣保暖。

是前些年的事了,蘇瑜遂將自己的俸祿都給了她,組織周遭婦孺一起縫製衣袍,盡其心力。江見月聽說後,讓夷安和溫如吟從早年布施的銀錢中挪出部分,佚名資助。

而今日再聞蘇恪事,竟是罵她之語。

其實蘇恪和百姓們差不多,罵得不算厲害。

她多來只是喃喃,“不會這般,陛下不會這般,我阿弟挑的人……”

論起“阿弟”二字,她便徹底陷入瘋癲,又哭又笑,仰首問天,“阿弟,你值不值,悔不悔?”

值不值?

悔不悔?

方貽想,定是這兩句戳人肺腑的話,刺激了師姐,明明已經不理新政的女帝,還是召他入了建章宮,詢問外頭事由。

又是一年秋,十一月天已是寒霧瀰漫,霜華滿地。

久病的天子眉眼亦同這天氣般,蕭瑟冷肅,從座上投下的目光片刻便凍住了站在堂中的寵臣,讓他遍體生寒。

然她話語吐出,還是慢慢地,一層層地給他驅逐嚴寒,讓他松下一口氣。

她說,“怪朕這兩年急了些,扶你太快,招來太多嫉恨的目光。”

“自然的,你也年輕了些,如此權力漩渦,心思偶爾偏過些,朕不覺什麼。轉回來便好。”她譴退周遭侍者,從座上起身,走下階陛,向他伸出一隻手,“外頭風言風語傳了這般久,你可有話同朕說一說?”

方貽的冷汗漸漸褪去,抬起的目光落在那隻不戴護甲不染豆蔻的手上,半晌握了上去,靠近她,將她抱回御座。

自己沉默跪在她膝畔,垂首不語。

江見月笑著將他頭顱靠在自己膝上,輕輕撫他後腦,“傻子,民怨不消,朕便是昏君了,自身難保,何論保你?”

權力實在太誘人了,他自嘆永難比上蘇彥。

但得師姐此番話,便覺一切無妨。

他並不感動於師姐傾力護他,而是深感同師姐徹底一榮俱榮,已是一體。

當年蘇彥寧毀自己一身名節,也要護君身正名清。而如今,自己深陷泥潭裹上污穢,師姐卻再難擺脫。

乃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方貽在這一刻徹底卸下心防,

他抬起頭,看心中明月,沖她粲然而笑。

她也笑,溫柔又魅惑。

當夜,方貽往返上林苑和長安城之間,於晨起大霧未散之時,披露戴珠染一身濕寒將這數年來同中山王韓雲往來書信,以及部分帳本奉給江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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