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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明燈

◎願此燈能夠照亮你追尋夢想的路◎

陸萸剛踏入院中時覺得今日的海棠美得讓人沉醉,如今再看卻只想到滿眼皆是留不住花期的無奈。

她一直都知道曹壬想皈依佛門,也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臨,可真當他說出訣別的話語時,她心底悶的難受卻又說不出具體原因。

調整好情緒後,她淡然一笑,道:「聚散因緣起,因果各自散,縱使將來不再相逢,我亦能永遠記住曾經有位少年待我滿是真誠。」

「吾亦然!」曹壬回。

陸萸不是扭扭捏捏拖泥帶水的性格,想通了,倒也沒表現得太過傷感。

她笑著接過盒子蓋上蓋子後,道:「這就當是你給我婚禮備的厚禮吧。」

她還記得當初在馬車內,他說過她若覓得良人,定會備一份厚禮。

不待他回答,她又笑道:「許久未聽到你的琴音,今日能否再為我撫一曲?」

曹壬問:「阿萸想聽哪首?」

陸萸想起當初游湖時他和兄長的琴簫合奏,便道:「就聽《流水》吧。」

曹壬讓方言收走案上的茶具後,取出琴,輕輕調試音色。

他整個人沐浴在晨曦之下,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散發著柔和光澤,撫琴的手指瑩白如玉,手指微微彈動,美妙的琴音就清泉細流一般汩汩而出。

陸萸安靜的坐在案几旁,看著海棠花被風吹落,聽著悠悠繚繞的琴音,鼻間仿佛嗅到海棠花的清香。

這一刻,她突然想著就這樣坐到地老天荒也挺好。

可惜,正如她講過的那些故事,無論是否圓滿,終有完結之時。

當曹壬的琴彈下最後一個尾音之時,陸萸拉回遙遠的思緒,看著海棠花間飛舞的蝴蝶悠悠開口:「傳說有兩位高僧,寒山和拾得。

一日,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曹壬聞之,問陸萸:「拾得如何作答?」

陸萸轉過頭注視著曹壬,笑回:「拾得答: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拾得的回答霸氣且參透一切,讓曹壬聽後久久未能回神。

陸萸沒想過曹壬會對這樣的回答即刻做出回應,因為自己當年看到這句話時也是頗受震撼。

她起身走到海棠樹下,對著他盈盈一拜:「凡人修行,道長且阻,願君珍重!」

怔愣中的曹壬沒有起身回禮,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後又鬆開,他笑著回:「珍重。」

陸萸再次回禮,然後瀟灑轉身。

她經歷過太多離別,早已不會為分別痛哭流涕,既無力改變,那就灑脫放手。

他有他的夢想要去追逐,她亦有她的人生需要經營,如今這般,其實剛剛好。

曹壬坐在琴前,靜靜地看著陸萸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再次起風,即將開敗的海棠花極易被吹落,紛紛揚揚,好似漫天飛舞的雪花,讓身處夏日驕陽下的曹壬覺得徹骨寒冷。

今日天還未亮,他就讓方言給自己上妝,只怕她看出他的病容,他私心希望好友往後再憶起今日這場別離時,海棠花下的少年是健康的。

他從黎明時分就坐在廊下,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看著那個女孩穿著她最愛的綠色衣裙,帶著滿眼的星辰,自那棵海棠樹下向自己走來。

如今她帶著他能送出的最後一份禮物,從那棵樹下離去,此番一別許是永無再見之期,回頭細算,他們相識已整整五年。

五年,於好友漫長的一生而言其實很短,而於自己即將逝去的生命而言,五年的時間很長,長到足夠回味一生。

他第一次這般坦然的向那個明媚的女孩撒謊,可他覺得這才是他想要的圓滿。

他不會讓她知道根本沒有什麼能治癒舊疾的良方,不會讓她知道他已開始咳血,更不會讓她知道此番洛陽之行或許註定有去無回。

他不是逞強非要去洛陽,只是知自己身體每況愈下,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落魄不堪,不想看到她那雙明亮如星辰的雙眸噙滿淚水。

一聲「咚」的聲音傳來,竟是他隱忍之下將琴弦生生扯斷了,他低頭看了看受傷的手指,恍惚間嘴角忍不住上揚,原來還會疼也是一種慶幸。

方言看到曹壬的手指出血,忙去屋內取藥。

江澈不忍的開口:「少主,女公子已經走了,我們回屋吧?」

曹壬劇烈的咳嗽起來,不知咳了多久,咳嗽讓他慘白的臉終於泛起紅色,當他拿開捂在嘴上的手帕時,上面赫然一片鮮紅。

他左手扶著案幾才堪堪坐穩,喘息著回:「再看看這海棠吧。」

或許明年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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