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芙綿的裙裾蓋住江硯手掌,下頜懶洋洋擱在他肩頭。
「可我不願你因我與大夫人生出嫌隙……大夫人也在盼著你好,你們二人是母子,豈有一輩子做仇人的道理……」
江硯手上動作不停,聲音是與之相反的不疾不徐。
「我並非母親所出,母親所做一切是為江氏,並非為我。」
姚芙綿渾身緊繃到了極致,用力摟住江硯脖頸,高高踮起足尖。
像從被高處拋下,也像從水中被撈出來,許久後,姚芙綿才恍過神後。
難以置信江硯方才說的話。
「你說……什麼?」
「我的生母乃是雲姎。我是父親與他的外室所出。」
江硯拉過她的手,面露難耐,帶著急切的渴望。
「芙娘,你也幫幫我……」
*
江巍在與大夫人成親之前,已經認識雲姎。
雲姎是舞姬,亂世中身不由己,到那些豪族府中彈奏以賺些錢財。
她生得貌美,又無所依靠,自是被不少人打過主意,在一次豪族的宴席上,有貴人對她發難,想要她屈服,雲姎誓死不從,被一旁的江巍救下。
從此以後,雲姎一直跟在江巍身邊,二人過了一段恩愛的日子。
雲姎以為江巍與那些薄倖負情的男子不同,可到頭來江巍也為了江氏妥協,娶了大夫人,即便那時雲姎已經懷有身孕。
清正的名士都不會在妻子尚在時便納小妾,養外室這樣的事傳出去也只會被人笑話,因此,雲姎註定不能為人所知。
雲姎無法接受,想要逃離,江巍卻不肯,將她囚困在別苑。她像一隻被折斷雙翅的黃鶯,失去自由只能供江巍取樂。她拼了命地想要殺死腹中胎兒,被江巍一次次阻止,未能成功。
之後,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身形面頰卻一天天消瘦。
江巍無法忍受雲姎在自己眼前日漸萎蔫凋謝,在去晉陽時帶上她,在那一段時日裡,他一直對外宣稱雲姎是自己妻子,兩人自欺欺人地在晉陽過了一陣子從前那般恩愛的生活。
回到洛陽不久後雲姎便誕下一子,之後她不再尋死覓活,決心將孩子養大,往後要擺脫江巍,母子二人再好好活下去。
後來的事誰都未能預料到。
三個月後,大夫人生產時難產,誕下來的女嬰早已沒了氣。醫士斷言大夫人今後再生產會危及性命,而身為江氏長房的主母,大夫人膝下不可無子。
大夫人出身名門,江巍若是納妾或是將藏在外的卑賤舞姬帶入家門都會讓她顏面無存。
她一直都清楚江巍在外養了外室,為了那外室時常待在別苑,連府門都很少回,如今二人還有了孩子。
為了兩族關係,江巍不可一意孤行。因此,在江巍提出將那嬰兒抱回來,當做是大夫人產下的時,大夫人答應了。
江巍當時只是想要他與雲姎的孩子能夠在江氏成長,由他親自教導,將來好接管江氏的家主之位。
可他也全然無法料到後來發生的事都脫離掌控。
孩子是雲姎活下去的唯一動力,被抱走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江巍不曾回過頭。
後來江巍每回來見她,雲姎俱是哭喊著打他要他還回孩子,江巍無法,又恰逢當時政務繁忙,他便有意回避,想等雲姎想清楚了再來。
可雲姎突然變得瘋瘋癲癲,時常對著虛空自言自語,或是懷中抱著布帛當做孩童一般哄,別苑的侍者見江巍好一陣子不來,以為雲姎失寵,也開始怠慢她。
一次夜裡雲姎又如鬼魂一般走出房門,身後並無侍者跟著,待到第二日侍者才在池塘中發現雲姎……
別苑的那些侍者死前,只說雲姎是又要去找孩子,這才不幸栽進池塘里。
*
姚芙綿聽得出神時會不自覺停下動作,江硯便止了話來催她,待講完,也差不多結束。
她瞠目:「你、你是何時知曉的這些?」
她這時才想起之前在江府隱隱察覺到的異樣,大夫人對待江硯客氣疏離更多,並不像旁的母子之間有關切,大夫人交代江硯辦事時,更像是命令。
更令她吃驚的是,江硯對待這樁往事的態度漠然到仿若外人,事不關己,若非她擔憂日後江硯與大夫人的關係,江硯恐怕都會認為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在講述時語調平和,呼吸急緩都是因為旁的原因,甚至此刻還能若無其事地用帕子給她擦拭手指。
「父親責罰我時都會指著堂中牌位對我耳提面命。十五歲那年我發現牌位後面刻有名姓,追查下去才知真相。」
江硯垂著眼,慢條斯理給她擦淨手上污濁。
「母親不曾將我當做親子看待,不過是出於職責為江氏培養下任家主,換了旁人,也是同樣。」
若非江氏需要,今日的他也不會與江氏扯上干係。
他不過是與江氏尊榮共生的一架傀儡。
倘若他無法做到,便也沒了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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