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宋湜也心裡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目前尚能確認的一點是,祝京南對程億慈是沒有恨的,他已經不再是被人左右思想的孩童,對於往事有自己的是非判斷。
程億慈坐進了副駕,他們母子二人坐在同一輛車裡,在祝京南的記憶中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會兒他上幼兒園,明明有司機送,但程億慈還是會陪他一起,他會覺得他的母親好像還是和大多數的母親一樣愛著自己的孩子,只是沒有那麼愛笑而已。
後來不斷地有人告訴他,他的母親死了,這個謊言瞞不住,便漸漸演化成為棄他而去,這在事實上解釋當然是成立的,但是背後的動機,促使這一切發生的原因,當他漸漸形成自己的是非價值觀,就清晰地發現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怎樣恐怖的人。
車裡的氛圍非常靜,隱隱透著一股壓抑。
是程億慈先開的口:「前些年,我知道你一直讓人查我的下落,現在怎麼不查了?」
她的言語平靜,沒有憤怒,也不摻雜其他的感情。
祝京南笑了笑:「怕您躲我躲得太辛苦。」
「倒也沒有。只不過,你查到地址,怎麼不來找我?」
「您要做任何決定都是您的自由,查您的下落是我冒犯,不該再打擾了。」
程億慈終於扭頭看了他,她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鋒利到甚至想要把他的心剖出來,看看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祝京南和她記憶里那個五歲的孩童相差了太多年的歲月,以至於她覺得格外陌生。
祝京南小時候長得非常像他的父親。
祝廷長相周正,皮膚淨白,在藝術院的男同事裡算是上乘,年輕的程億慈對愛情抱有的幻想是未來的另一半需要有一張帥氣面孔,至於其他的,她家境殷實,學識豐富,並不渴望從他人處再求得。
程億慈接受組織安排調去南方,等她再回北京,祝廷已經離開藝術院,是到父母提起祝廷的那天,她才知道兩家的父親幾十年前是戰友,既然是門當戶對,她又有那麼一點心動,一切大可以水到渠成。
她不知道當時母親手上握著一份批地的合同,也不知道祝廷需要這個簽字,她甚至不知道,早在二人在藝術院共事的時候,祝廷在外有了一個家。
這場三人的角逐,程億慈甚至分不清她和秦憶雪之間誰傷害了誰,是某一天的幡然醒悟,才意識到她跟秦憶雪都是受害者,而她跟幕後兇手共同孕育了五年的孩子,還像極了那個人。
只是現在再看祝京南,他神情見早不復父親的陰影,倒是跟她越來越像。
程億慈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只是看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人,漸漸放下戒備心理。
「你很識趣。」
祝京南笑得輕易:「應該的。」
能這樣在同一輛車上說幾句話,祝京南覺得差不多了,有的事情本來就沒有糾結的必要,他甚至應該感謝母親的基因,硬生生把他從祝廷的劣性里扯了回來。
程億慈現下有點疑惑:「你不恨我?」
「恨過,小時候不懂事,覺得您不要我了,但姥姥姥爺說您不是不要我了,就不恨了。」
程億慈輕笑:「心態挺好。」
「是,不好應該活不到現在。」
「你身體怎麼樣?」
程億慈很早就知道他心臟不好,也知道背後的原因,祝京南第一次因為心臟問題躺進醫院的時候,運籌帷幄一輩子的姥姥姥爺險些要跟祝廷拼命,二老在程億慈離開之後從不拿祝京南的事情打擾她,但事關性命,破天荒地打給了她。
那一年距離程億慈離開祝京南已將近十年,再深厚的感情都會漸漸變淡,更何況本來她就不喜歡他。即便知道他命懸一線,她也沒有回來看他一眼。
這些祝京南也知道。
因此今天程億慈兀地一問,讓祝京南頓時發懵,他早就不抱關切的希望,和諧就可以。
他遲遲回應一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程億慈點點頭,沉默了很久,才又說:「你運氣很好,能遇到阿也這麼愛你的人。」
她至今仍然記得宋湜也信誓旦旦的畫面,她當時只覺得無比諷刺可笑,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一個人那麼愛祝廷的兒子。她秉持著從不干涉他人命運的態度,只想知道宋湜也什麼時候認清現實,直到和顧知微錢正遙一起吃飯的時候,錢正遙偶然提起,她才知道這段感情的維繫比她想像的要穩定。
以此倒推,大概能得出祝京南跟他父親尚有不同的結論,但她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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