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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鶴性子傲,從前便得罪過不少人,很多人都等著看他的笑話。

只是這些人沒想到,李清鶴的性子,比從前表現過的更加偏激。

他竟公然將槍頭調轉向自己的生父,歷數其罪狀,宣布與其不共戴天。

這位曾經紅衣熾烈的少宗主,烈性到挖去自己的一隻眼,陳情悔罪,誓要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師兄討一個公道。

在許多人看來,這舉動很是莫名其妙。

畢竟李清鶴從前針對燕拂衣的時候,也從沒掩飾過自己對那人的仇恨厭惡,怎麼如今,倒這般惺惺作態起來。

可李清鶴也一點都不在意旁人,他做事從來都只因自己想做。

欠燕拂衣的,他要一點一點都還回去。

即使還不完……還不完,拂衣師兄那般寬容,也定不會一直與他生氣。

……還比如說,崑崙道宗「改朝換代」,上下清除積弊的檔口,燕庭霜孤身一人,又去了延宕川。

他要去那裡,把被他丟掉的那個人找回來。

燕庭霜自己都說不清楚,他怎麼會有這樣的膽量。

其實也並不是不害怕了,他仍怕得要死。

卻有更強烈的欲|望,將那恐懼生生按住,讓他不能回頭。

開始的時候,這件事是祝子緒和柳易歌逼他做的。

燕庭霜很清楚,沒人期待他這樣做真能有什麼結果。

把守夜人救回來,那是高高在上的尊者們都做不到的事。就連從前他永遠難望其項背的師尊,在如今所做的,都只是輾轉各派,試圖折節相請同道,一同想想辦法。

可他想要去做。

燕庭霜其實活了很久,但在那樣很久很久的時間裡,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強烈的、不顧及後果的,想要去做一件事。

他好像,能稍微稍微,體會到一點點,燕拂衣曾經說過的話了。

……另外,崑崙除了要忙著重振門派的雜事,還進駐了不少法力高強的妖族。

那些妖族都很禮貌客氣,甚至為自己的煩擾支付了足夠的費用,他們留在崑崙,只是為了遠遠護著他們的少主。

暫時被推舉出來掌事的祝子緒大手一揮,隨他們去。

雖然她仍很討厭那條白痴一樣的長蟲,但看著他日日發癲,為自己曾做下的孽自虐,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鄒惑最終在崑崙山脈那仿佛數不盡的群山里,找到了拂衣崖。

可那處山谷,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山谷了。

曾經刺痛燕拂衣的情景,終於也讓始作俑者之一嚎哭著跌落雲端,在一片早已干硬的泥土裡,將滿手挖得鮮血淋漓。

以蝶妖為首的那些妖族護衛們並不上前,都只遠遠看著。

妖尊陛下說過,少主在崑崙,只要性命無礙,不論遭遇什麼,都無需管。

那都是他自己做錯的事,如今,也是他自己該遭的劫。

……

魔域,無相宮。

李浮譽守著識海中那一抹越來越淡的魂魄,心急如焚。

五十年,那個挨千刀的變態魔尊,折磨了他的月亮,整整五十年。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竟除了聊勝於無地幫助燕拂衣減弱一些痛感、暗中與阿金溝通聯繫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他只能拼命讓自己離那個人更近一點,哪怕提供一點點溫暖的觸碰也好。

李浮譽在燕拂衣的識海里,能看到他經歷過的,每一次輪迴。

他都看過,卻無法伸出哪怕一根手指,對命運做出一絲改變。

當燕拂衣是一株青竹的時候,李浮譽成為了一隻毛絨絨的小鳥。

在那一窩幼崽里,總有一隻永遠想撲到竹子身上去,他努力用幼小的喙拖拽竹葉,努力蹦蹦跳跳,逗竹子在風中發出「沙沙」的笑。

當燕拂衣是一名琴師的時候,李浮譽成為了一個看城門的小兵。

在那座江南小城,他遠遠地守在曲水河畔,聽樓里傳來的絲竹琴音,盡他身份能做到的最大努力,護好一方安寧。

當燕拂衣是清流之首的時候,李浮譽成為了王朝稚嫩的皇子。

他在黑暗冰冷的皇宮裡活下來,用盡所有方法,將那人求為自己的老師。太傅教出的皇子知仁道,明禮義,他至少可以在須臾間有過期待,王朝未來能迎來中興的賢明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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