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景色在飛速旋轉,燕拂衣突然感到一種無法忍受的眩暈,那珍貴的一點溫度在離他而去,他很努力很努力地伸出手,想在彩色的漩渦中抓住一點淡淡的光。
可是光從他的指縫間漏過去,燕然已經收回動作,站在他面前,笑容中的憂傷更加明顯起來
他不知何時長得很高,已經必須低頭,才能與他的母親視線相對。
燕然伸出兩根手指,點在兒子向下撇的嘴角,給他往上拉去。
「笑一笑,」她含著淚快活道,「笑起來比較俊。」
她說著,又抬起眼,好像在看燕拂衣身後的什麼人。
確實有人走上前來,在燕拂衣空閒的肩膀上,搭上一隻手。
那是一個比他還高些的傢伙,身上的氣息也很溫暖,會用溫熱的手心,很熨帖地撫著他的後頸。
「還算可以吧,」燕然勉勉強強地說,「你占了大便宜。」
李浮譽便輕笑著接上:「我明白,我很珍惜。」
燕然做了個鬼臉,眼睛彎彎,用手指輕點了點燕拂衣的鼻尖。
然後一陣風吹來,她也和那些鮮艷的色彩一起,被風捲走。燕拂衣踉蹌了一下,想追上去,可他的腿太軟,只走了一步,就差點跌在地上。
師兄把他接在臂彎里,又一用力,把他整個人都打橫抱起來。
「別擔心,小月亮,別擔心。」
「你娘不會走,還有我呢,我陪你去找她,一定把她找到。」
是可以相信的聲音。
心底有本能在這麼告訴燕拂衣,他睫毛微顫,抬起眼睛,看清楚那張英俊的面孔。
李浮譽的眼睛是溫暖的栗色,好像被太陽烘烤過,暖融融,亮堂堂,被他這樣注視的時候,也好像會分薄到一點溫暖的陽光,
「睡吧,」一隻手蓋住燕拂衣的眼睛,「睡醒以後,就一切都好了。」
於是燕拂衣就真的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他陷入一片甜暖的黑暗,不用擔心道路通向何方,也不用擔心前方的荊棘。
有人抱著他,都不讓他腳落地,他們一起向前走,永遠都不會再孤單。
開始有香氣真的縈繞在鼻子旁邊,透過薄薄的眼皮,有被過濾成暖橘色的光暈照在眼球上。
李浮譽一步一步,走得很穩,他們走下了那條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窄窄小路,開始往寬大的主路上去,磨腳的砂石和冷風都被留在身後,發出不甘但無用的怒吼。
他們離那些骯髒的東西越來越遠。
……李浮譽伸手,把床榻前的那扇窗又打開了。
燕拂衣的情況很平穩,在幸訥離施法之後,他的神魂便漸漸穩固下來,只要再溫養一些時候,想來就能很順利地放進準備好的身體。
神魂現在不會再怕冷風,不會再被外界簡單的聲響刺激,於是就可以開一扇窗,讓陽光和花香都重新進來。
李浮譽知道,燕拂衣喜歡那些的。
他琢磨著,也許可以在院子裡種上更多的花——芍藥雖然美麗,但開花的時節太短,再過不久,就要看不到那些美麗雍容的花冠。
擁有著金仙的能力,李浮譽當然可以讓院子裡的任何花常開不敗,但他記得很清楚,燕拂衣不喜歡這樣。
燕拂衣喜歡的,是四季分明的節氣,是什麼時節就去做什麼事,不要用不可違逆的外力擾亂人間生機。
燕拂衣不喜歡的,他絕不會去做。
李浮譽的手又翻過一頁古籍,他看著那些字,心思卻不完全在上面,而是像少年時上課開小差,時不時看一眼燕拂衣平靜的睡臉,又想著還有什麼花好種。
要又漂亮,又有香氣。
想著想著,好像便對上一雙漂亮的眼。
李浮譽的心臟驀然漏跳一拍,他已經依著慣性把開小差的眼睛落回書上,然後才遲鈍地意識到什麼,又慢慢地、慢慢地調轉視線,轉向床榻。
燕拂衣果然又睜開眼睛,那雙眼裡還有些散不去的霧,但很專注地看著他,像是要在他臉上琢磨出一朵花來。
李浮譽呆在那,一時間忘了該幹嘛。
一陣風倏然吹過,把無人翻動的書頁吹得嘩啦啦一陣響,可此時沒人在意那個,李浮譽的手都不由離開了書,他很輕地呼吸,就好像怕嚇走了一隻停在花上的蝴蝶。
最終,還是燕拂衣打破了那仿佛凝固一般的沉默,很輕微的弧度——他的嘴角向上翹了一翹,眼睛又彎了一彎。
是可以信任的人。
有快活的聲音在心底里告訴他:是母親承認的人。
李浮譽的心就又一下子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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